不知不觉,残冬已过,又至春夏,一年的好时光转瞬而过,桃杏红粉俱丧,空留碧枝。晨起梳妆,贾敏望着窗外去年新植之桃杏,树下落红无数,不免起了一点悲春伤秋之意。花有开败之日,正如人有离世之时,今日花已残丧,我且怜它,未知明日……正是不是滋味之时,夜露见贾敏有临窗落泪之意,忙去将黛玉抱过来。
见了黛玉,贾敏便放下心中愁绪,专心和黛玉说话。如今黛玉年满三岁,已会饮食,贾敏问道:“早上吃得好不好?奶饽饽用着可香?”早晨尚未去林母那儿问过安,林家内宅的规矩是早晨在林母那里请完了安再一同用早膳,未免肚子饿了,各人多在房中先用些点心再去请安。
这规矩是去年才定下的,原来林家是各人用过了早饭再去请安,只是林母年纪大了,懒得动弹,不爱往城外庄子上走动,林珩索性便住在赵先生家里,一月里只有三日在林母跟前。林母想孙儿想得不得了,偏又见不着,正好家中孙儿孙女渐渐多了,聚在膝前欢笑,也是个排遣的意思,渐渐便成了定规。
黛玉倚在贾敏怀中,甜甜一笑:“点心甚是香甜,妈用得可好?”贾敏爱怜地抚摸着黛玉的面颊,眼神满满是慈爱:“我用得也好。你小小人儿,操这些心作什么?”黛玉虽然人小,心里口里却很清楚明白,因笑道:“妈用得好,我心里也欢喜。”贾敏更是爱得不得了,搂在怀中亲香个不住:“好贴心的孩儿!”
母女正在笑谈,有丫头进来回话:“桂哥儿来给太太问安。”去年八月初一,何姨娘产下一子,贾敏便抱来养在膝下,聊充嫡子之意,遂跟着贾敏住在承瑛堂正房,一应的奶妈子丫头都是贾敏的心腹,将个小婴儿照看得白胖喜人。如今也有七八个月了,贾敏待他虽不如黛玉一般心里头血脉里亲热,但也是看做眼珠子一样地周全照看。
因着八月里出生,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林母便顺口取了小名儿“桂哥儿”,也是因桂花寓意好,一则取其谐音“贵”,一则桂花又是好养活的物件,林母也盼着他壮壮实实地长大成人。贾敏心里将这桂哥儿当成自个与女儿的依靠,待他也亲热,见奶嬷嬷抱着他进来,不等奶嬷嬷行礼,便招手道:“把哥儿抱来我瞧瞧。”黛玉从贾敏怀中起来坐到一边,倚着炕桌看贾敏手中的婴孩,问道:“弟弟怎么一直睡着不醒?”
贾敏摸了摸怀中婴儿的额头、脸颊,笑着回答:“小孩子都是这样,待过了周岁,便醒着的时候多了,到时候让你跟弟弟玩。”黛玉心里很欢喜,抿嘴一笑:“好啊,到时候我教弟弟读书,日后跟爹爹一般考个探花。”贾敏笑得前俯后仰,伸出手指点了点黛玉的额头:“你怎么这么伶俐啊?还知道教你弟弟读书,日后考个探花?”
黛玉点点头:“奶娘说的,爹爹了不得,年纪轻轻就被圣上点了探花,如今做到了好大的官儿。”贾敏笑着抚了抚胸口,嗔道:“你奶娘好碎嘴。那你可知道你爹爹现在做什么官?”黛玉点点头:“怎么不知道呢?爹爹现居左都御史,正二品大员。”贾敏很是欣喜,面绽新荷道:“你既这样明白事理,妈也不埋没你,今儿就请老太太给你找几个教养嬷嬷来教导你。”
黛玉倒无不可,点头应了,又去逗贾敏怀中的桂哥儿,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弟弟长得可真好看。”将脸儿往桂哥儿脸上一贴,逗了一回,把桂哥儿闹醒,眼睛雾蒙蒙地望着黛玉,也不计较黛玉将他吵醒,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的什么?贾敏也低头看他,纯洁而又懵懂的凤眼里洋溢着对世间的好奇,他亲昵地蹭了蹭贾敏的臂弯,贾敏心中一暖,低声囔囔道:“哥儿的眼睛长得可真像如海。”
黛玉仰头看着贾敏鬓发上低垂摇曳的金玉凤头衔珠钗,手指肚圆的珍珠莹润光洁,衬得贾敏的肤色更加白皙,黛玉一时看住了。贾敏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嗔道:“何姨娘跟你问好呢?”黛玉这才回过神了,朝着刚刚进来的晨霜笑了一笑,目光停在她那圆滚滚的腹部上,好奇道:“姨娘的肚子好大。”
晨霜将手撑在腰上,将方才的不悦埋入心底,听从贾敏吩咐,满脸堆笑地坐了下来,温顺答道:“是啊,想是吃得好,肚子就大了。”因她生了一子,去岁九月桂哥儿满月那一日,林海来她屋里一回,她便又怀上了。林母倒是很欢喜,赏了她许多好东西,命贾敏好好照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