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瑞亲王一怔,这个声音他听着十分耳熟,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再度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他艰难地转动脖子,却还是这个人自己走到了他床边俯身看他,他才与这人面对面。他吃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惊呼:“四哥?”
永瑞亲王的好四哥就是被废为庶人的祥王,二人一母同胞。但在户部挪款案中,永瑞亲王果断揭发了祥王火烧户部帐册仓库以图毁灭证据的罪行,还是他奉旨查抄了祥王府。
他曾经以为,他的大义灭亲之举赢得了圣祖对他的宽宥。圣祖后来还委任他监国,仍对他宠信有加。但这段时间被幽禁,他仔细反思过往,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连亲兄弟都能出卖以保全自身,他这般凉薄无情的心性,圣祖难道不担心他继位以后把别的兄弟姐妹杀个一干二净?恐怕就是从那时起,圣祖明着对他和他的亲信多加抬举,暗地里却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痴心妄想的他自投罗网。
不光是他,永瑞亲王隐隐猜知,包括禄亲王和永泰亲王在内,圣祖应该都有一系列举措,以应对他们这些注定对小皇帝无法服首贴耳称臣的皇叔。尤其是他的好八哥,圣祖的手段只怕更阴狠更毒辣。哈,吾道不孤矣!
此时突然看见前祥王,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永瑞亲王心里要说半分感触没有是不可能的,尤其现在二人的母妃死得不明不白,他又落入了辅国公主手里,前途堪忧……咦?他的脑子似乎迟钝了不少,现在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他不是被霍去疾给捉住了,怎么第一个看见的人会是他的好四哥?
“惊讶吧?”祥郡王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认真端详他这个好弟弟的面容,自嘲道,“本王关了没几年,却老了快有十岁。十弟,你倒还是年轻有为啊!”
好四哥确实苍老了许多,发色灰白、双眼无神,人也瘦得厉害,腰背都佝偻起来,再不复当年富贵雍容的皇子面相。但是,永瑞亲王的注意力被两个字眼牢牢吸引,吃力地问:“本王?四哥……你起复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啊!三天前,蒙太皇太后开恩下旨,”祥郡王神情恭敬地向着南边拱了拱手,再继续道,“本王阖府被解除了幽禁,且册封本王为郡王,一应待遇皆从优。”
“为什么?”永瑞亲王的脑袋很沉,他努力想分析原因,却只能得到一团糨糊。他忽觉不妙。
“这还是托了你的福,十弟。”祥郡王笑起来,眼里却冷冷地满是寒霜,“若非十弟你突然在府里发了疯,嚷嚷出几年前户部帐册库房失火一事是你栽脏陷害本王,本王又怎能重见天日?对了,还有那件被查抄出来的穿旧了的太子大服,也是你夹带进本王府里的。你疯得真好,本王要谢谢你啊!”
永瑞亲王眨着眼睛,好半天才琢磨透祥郡王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眼睛直直盯着床顶帐幔精美刺绣,低声喃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哈哈哈!”祥郡王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他笑出了眼泪,笑得弯下了腰。
因为笑得太厉害,他又震天介地咳嗽,直咳得整张脸涨得通红,还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他的幽闭生涯时间虽然不算长,却极大的摧残了他的身体。圣手门的神医说,他这病,要将养好久才能见好。而这一切,都是拜他这位好弟弟所赐啊!
好半天,祥郡王才缓过神来,慢慢从怀里摸出帕子擦拭嘴角唾沫,讥笑道:“玉松说你是枭雄性子,果然没说错!只许你算计别人,不许别人算计你么?更何况,户部帐目仓库是谁烧的,那件太子大服是怎么回事儿,这个天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但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干的,说他狗急跳墙。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有一个人相信他是清白的。这个人虽然痛恨他挪用了户部国库银钱,不耻他的贪婪无度,但这个人于此事之上还是给予了他公正对待。
祥亲王府被永瑞亲王带人查抄,简直是刮地三尺,使得王府一众妇孺连生计都困难。所有皇子公主宗室贵戚都避之不及,唯有玉松公主和寿亲王给祥王府送去了钱粮。被封为义国公的祥王世子出质楚国,玉松公主和寿亲王也赠送了程仪。
祥王妃苦苦恳求了诚敬夫人好几次,诚敬夫人才去求了圣祖,祥王妃才得已在祥王诞辰之日进入宗室局圈禁处给他送些吃食用具。临走前,祥王妃低声告诉祥王,玉松公主知道火烧户部一事并非祥王所为。这话,是从寿王嘴里无意中掉出来的。
祥王便知,他定然还有重见天日之时。但只要他的好弟弟还受圣祖宠信,他便只能继续关着。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了圣祖大行、小皇帝继位,有人悄悄给他送信息,告知他外面的局势,他死寂的心便慢慢活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