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睡好觉,满脸憔悴的海哥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向战智湛挥了挥手。
在今天来看,二十世纪世纪八十年代的犯罪井喷,有着深刻的时代原因和形成的诸多因素。八十年代初,人民公社的解体和承包责任制的实行,让农民脱离了军事化管制的人身控制,第一波农民进城就业正在发生。而新的经济成分,逐渐活跃的市场,带来货物和人员在城乡各地流动,使得旧有的管理体制一时手足无措,难以适应。对于社会转型时期的犯罪,社会学家涂尔干曾经如此断言:“有时候,只是有时候,罪犯是未来道德的先行者。”
乱世须用重典,自古就有成功范例。要想大治,就不能有妇人之仁。蜀汉诸葛亮强调治乱世须用重典,所以陈寿也不得不承认,在诸葛亮执政时期,蜀汉“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至於吏不容奸,人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也。”
当年的严打,有着它特有的艺术表现形式:群众检举,群众扭送,几十辆警车一起出动,警笛长鸣。一夜之间,罪犯纷纷落网,公判大会,挂牌游街,确实如同一场战役。严打风起之后,在埠头公共场所的墙上经常贴着一整片通告:一连串名字打着红勾,这是战智湛对戏曲中“勾决”最闲事的直观认识。埠头最大的领导是谁,却能清楚的记得法院院长的名字。
在埠头八区广场二十万人的宣判大会上,宣判结束后,小昭和“鬼影手”,还有其他一些死刑犯、陪绑的罪犯被押上十二台解放牌卡车挂牌游街示众。每台卡车押两名犯人,犯人站在车厢的后边,面朝车尾,开赴荒山嘴子刑场。解放牌卡车一路行进,每台卡车前方两侧各架一挺机枪,后面是一二十位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事前,各级政府已经严密组织沿途街道委员会,划分了组织群众观看罪犯游街的地段。被通知观看游街的群众必须出席,且需自带板凳,端坐街道两侧等候游街车队,接受活生生的阶级斗争教育。
战智湛生怕与小昭失之交臂,酿成遗憾!他在埠头一百买了一瓶“玉泉大曲”和一个酒盅之后,就把自行车等得飞快,玩儿命的向道外靖宇十六道街奔去。
还好,战智湛没有耽误时间。当战智湛来到道外区靖宇十六道街小昭家附近时,这里早已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挤满了围观的男女老幼。战智湛将自行车锁到十五道街的车架子上,挤进围观的人群,边等着游街示众的车队到来,边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议论。
“哎……他邢姐,你听说了吗?这把枪毙的人里有个女流氓犯叫王子美的,哎呦呦……这个娘们儿那可是贼拉那啥,都没边儿没沿儿了!”一个中年妇女神秘兮兮的说道。
“没听说呀!他二嫂,你给说说呗。”邢姐立刻来了精神头,催促中年妇女。
“啧啧……这个败家老娘儿们真邪性,净跳那个啥……那个光腚舞,还呀换着和十了个老爷们儿干臭不要脸的事儿呢。嘻嘻……”二嫂挠有兴趣的说到这里,又浪笑了一声。
“唉呀妈呀这个臭不要脸的咋那么会玩儿呢?咋那么不嫌磕碜呢!她是哪旮沓的呀?呵呵……”邢姐的话音犹如叫床,大庭广众之下听起来,让人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听说是八区粮库的……”二嫂极力卖着关子,可就像怕人听到,声音却越来越低了。
战智湛好奇心大盛,往两个女人身边又挤了挤,想听清楚。可是,津津乐道说的正起劲的两个女人见战智湛注意她们,吓得急忙转身挤出人群,逃之夭夭。
游街示众的车队来了,开得很缓慢,前导车的大高音喇叭里一个女高音正铿锵有力的反复读着中级人民法院的《布告》。战智湛终于在第二辆车上看到了小昭,急忙快步跟了上去。战智湛好奇心起,急睁“鉴妖真睛”望去,只见小昭那张俊朗的脸孔后面是一个长得有点像埠头城隍庙日游神陈煜的脸。只不过眼镜换成了金丝边眼镜,雪白的五绺长髯飘在胸前。小昭的前世分明是一个彬彬儒雅的饱学鸿儒,今生今世应该大有作为才对,这是得罪谁了?
小昭很快看到了战智湛,他的身体先是一震,继而笑了,笑得那样凄惨,那样无奈。
战智湛满脸悲戚的对小昭拱手一揖,心中默默的说道:“兄弟,你一路走好!俗话说的好,哪座庙里没有屈死的鬼?人的命天注定,你千万不要怨天尤人,早日去一个好人家转世投胎!好兄弟,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生活得轰轰烈烈,就算你死了,也会给你的对头留下遗憾。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就在战智湛和小昭心灵沟通,互诉衷肠的时候,一阵酸楚涌上了战智湛的心头。或雨,或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战智湛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玉泉大曲”和酒盅,对身边诧异地望着他的人看都不看一眼,把“玉泉大曲”酒瓶子嘴儿放到嘴边,咬开瓶盖,倒了一杯酒洒向空中,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洒了一杯酒,又饮了一杯酒……如此往复,直至倒光、喝光了一瓶的“玉泉大曲”。
小昭的身体颤抖了起来,他忽然仰首向天,似乎在高呼:“苍天!我小昭还有这样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冒死来给我送行!死又算得了什么,砍头也只矮五寸,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小昭接着弯下腰来,向战智湛点了三次头,似乎是在叩谢战智湛这个“八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