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十日有余,八千长伍才算回了淮州。早等在官路边上的亲眷友朋,有满头银霜的老妇,拄着拐杖,见着自家的儿郎活着回来,喜得弃杖奔走。
但那些只收到衣冠的家眷,都开始大声嚎啕起来。更多的,连衣冠都没送回来。
拿着军册的监军,沉默地翻着,每有人询问,便面无表情地吐出二字。
“已殉。”
那用朱墨划掉的名字,一个两个三个,使得整卷军册,仿佛沾了血般。
“陈景,陈景!”
“东家,这边!”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景急急转头,一下子,便看到了那袭窈窕的人影,盘着发髻,正冲着他又哭又笑地招手。
在旁边,胡东胡西这些人,亦跟着大声欢呼。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岁月长河,多少的忠骨手足,再也回不来了。
……
南方淮州,司马氏的府邸。
一个儒雅的世家子,捧着酒盏,沉默地转过了头,看去府外的方向。平叛军大胜而还,于他而言,是一件不大开心的事情。
“司马兄,饮酒饮酒。”在世家子的对面,被称为“一人退百甲”的许五樽,正兴高采烈地端起了酒樽。
那酒樽,明显是人头樽,被磨得光滑的头骨,正盛着醇香的烈酒。只有与老友同饮,他才会取出五樽。
“许兄,平叛军赢了。”
“早些时候,不是有情报回来了么。赢便赢了,胡尊那种货色,翻不起什么浪花。倒是你司马兄,还要藏到几时?不如就开始名扬天下。”
世家子淡淡开口,“说笑了,我司马卓,不过是司马氏分支的嫡子。真正的主家,可在京城,轮不到我的。”
“呸,什么京城司马!这天下,若论才学与韬略,哪个能与司马兄相提并论。这次的蛮山叛军,还是司马兄的妙计呢。”
司马卓依然平静,“对了许兄,上一次你说,要去寻仇的人,有平安镇义士的嫌疑,他叫什么名了?”
“似是和你讲过了……但我现在,又想不起了。”
“可叫陈景?”
情报上,枭首敌酋祝彪的人,便叫陈景。听说是个马场小东家,想仗着这份军功,擢升为县伯。而且,有人出了妙计,隔绝了叛军的粮道和情报,才能让虚兵之计大功告成。
据说是那位胡尊的亲族李光,但司马卓去官坊翻过籍册,李光年岁不高,在以前也并不像有本事的人。又或者说,这一支奔赴蛮山的平叛军中,藏了一个高人?
“哎呀司马兄,我哪记得这些狗夫的名字。”许陵君一阵头大。他并没有说笑,对于蝼蚁之人,他向来没兴趣。
“司马兄,若不然,直接杀了便是。”
“先前许兄要杀人……杨七宝露面,许兄还不是放手了。”
许陵君顿时脸色气怒,“不瞒司马兄,下一次真遇着杨七宝,你瞧着我弄不弄他!我许五樽,定然要和他杀一场的。”
“那我就等着了。”司马卓笑笑,举起了酒盏,和许五樽同饮了杯。但重新侧头,目光看向府外之时,他的一双眸子,又变得深邃无比。
……
“喜报,蛮山喜报——”近一月的时间,八骑红翎快马,带着平叛成功的喜报,终于入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