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的二少爷周世华?冷怀瑾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眸光这才回转过来,慢慢的往周世华的身上移去。
怎的周府的二少爷竟与周府的小姐和大少爷相差如此之大?
“那个丫头,你是怎么回事?见到二少爷也不行礼的么?”周世华身边的随从已经大声的呼喝了起来,那趾高气昂的口吻与他的主子如出一辙。
冷怀瑾的背脊挺得笔直,却是丝毫没有跪下去的意思。
且不说她是被周夫人‘请’进来给周润芝做伴读的,就单凭她不是二少爷那一房的下人,这礼便不该行。
更何况了,周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多是有规矩的,若不是下人犯了错,平日里都是弯腰向主子行礼,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便好了。
怎的到了这二少爷这里竟要跪下了?
“见过二少爷”她不紧不慢的微微屈膝,向周世华见了个普通的礼数,之后便自行站好,低头敛目,将周夫人教导她的东西做的滴水不漏。
只不过,她这礼刚刚行好,周世华身边的随从又是一声大喝:“好大胆的丫头,居然敢无视二少爷,来人,给我把此人抓下去,家法伺候!”
说罢,从那随从的后头走出两名凶神恶煞的婆子来,想必是跟着二少爷身边的缘固,个个面露不善,手脚麻利的上前来便要将冷怀瑾抓下去。
“慢着,周二少爷,您听好了,我并不是你院子里的下人,即使我有错,自有小姐责罚,若是小姐包庇我,自有夫人责罚,你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到底是针对小姐还是针对夫人的呢?”
冷怀瑾眼神凌利的在那两名婆子的身上剐了一遍,冷励的眼风像是长了脚似的,将那两名婆子的脚步生生的钉住了,再观冷怀瑾,却是气质高傲、举止得当、不卑不亢,从头到底的打量一番,才发觉,她根本不似一名下人的模样。
倒像是哪一门大户人家的小姐。
“好凌利的一张嘴,听你这么说,若是惩治了你,本少爷倒是得罪了妹妹和母亲了?”周世华冷哼了一声,一对泛着阴戾的双眼渐渐移向了冷怀瑾的身上,他原本就生得虎背雄腰,炯亮的双眼更是凶气乍现,好不可怕。
丫头婆子们个个浑身发抖,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在上一世,她对周世华的印象并不怎么深刻,只知道他是个武将,自小习得一身好武艺,小小年纪便被人推举到了朝廷,经过武将考核后,先是做了名安抚使司俭事,他只比周世英小一年,但在官品上却是高上他一级的。
按理说周家人应当对这个儿子极为宠爱才是,却是也不知道因何故,周世华在十年后竟是血流了整个周家。
那时候,正是周家鼎盛之际,上百条的人命下,最后朝庭的判决更是匪夷所思,竟是判了周家谋反,而周世华的灭门之举倒成了平乱,反倒记上了一功,最后未到三十已经封候拜相,曾经一度权倾朝野。
思绪一转,又回到了方才周世英回家时的情景,周润芝对那位大哥也是赞不绝口。
按理说,这位二哥不理应该比那位大哥更优秀一些么?
正想着,院子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只闻周润芝平日里悦耳的嗓音,此时竟尖锐起来:“二哥,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你在外头耀武扬威也就算了,怎的到我院子里来撒野了?”
她这话十分的尖锐,分毫没有留半分的情面给周世华,就像在驱赶一只可恶的恶狗一般。
随着周润芝的话音刚落,周世华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手一扬,便要上前赏周润芝两巴掌,连带着冷怀瑾也吃了一惊,她是万万没料到这周世华的脾气竟是这样,原本只是借这个二少爷的手,瞧一瞧周润芝如今对她的信任程度。
眼下,她有些后悔起来了,正要打手势将萧一召出来,却不想,周世华扬起的手竟被紧紧的钳制住了,他一回头,狠的一拳便砸在那人的脸上,顿时鲜血四溢。
“大哥……”周润芝惊呼一声,便冲了过去,急得眼眶都红了,再看向周世华的眼神中便带着浓浓的恨意。
冷怀瑾立即招了丫环去请大夫过来,却被周世英拦住了:“无碍,不过是流了些鼻血罢了,用不着惊动府中的人,这事也不能全怪二弟,总归大家都是有错的!”
说罢,又扬了手,吩咐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千万不能将这事告到夫人那里去。
字里行间,满是对这位二少爷的包庇之色。
冷怀瑾更是诧异得紧,只觉得这周大少爷也未免太心慈手软了,性子太过纯良,也难怪会被他二弟当牛马似的打骂也不敢还手。
倒是周润芝,气得跺了脚,指着周世华道:“我偏要去告诉祖母,你知道她最看中大哥了,便看看她如何罚你!”
说罢,扭头便要跑出去,冷怀瑾赶紧上前将人拉住,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切不可因一时之气,伤了两位少爷的和气,您若是真告了他,只怕他怪的不是你,而是大少爷了!”
这么一说,周润芝倒慢慢冷静下来了,却是仍旧捏着小拳头,愤恨的瞪着周世华。
此时的冷怀瑾已经看出了些许眉目,想来,那周世华针对的并不是周润芝,而是周世英。
按更说,两兄弟又哪里来的隔夜仇呢?
“无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周世英趁机挥了挥手,由婆子扶着进了周润芝的院子,一通擦、敷、止血之后,那鼻子却是看不出什么大碍了。
临行前,周世华狠狠的瞪了冷怀瑾一眼,似乎是与她结下仇了。
……
邀月楼的后花园中,男子的剑风将一地的残枝落叶飞洒旋转,在他的四周围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圈,身形一转,脚尖点地,跃足而上,那保护圈立即化成了一柄尖锐的利剑,颇有几分冲上云宵之势。
又在他旋身落下之际,剑尖一转,直坠地面,‘轰’的一声惊天响动,直将周遭的一座假山炸得粉身碎骨。
“主子!”赵城正躲起欣赏赫惊鸿的剑法,却冷不防的被炸了一身的石子,好在他身形灵活,猫身在地上一滚,躲过了这被粉身碎骨的劫数,额头黑线连连,方才若不是他身手快,眼下的下场估摸着就好似这座假山一般了。
上前一步,抱拳唤道。
“可有消息?”赫惊鸿收回手中的剑,用软布小心的擦试着,剑身光亮如镜,倒映出赫惊鸿惊世骇俗的容貌,汗湿的发际微微贴在两颊,眉眼间也有水珠滴落,乍一看上去,却是越加的妖娆起来。
“冷小姐进了周府,属下估摸着她是想对付一个人!”赵城如实相告。
却又想到近来找萧一打探消息,那小子总是吞吞吐吐,压根没有之前那般好说话。
看来,是真正认了冷怀瑾做主子了。
赵城的心里一阵酸味涌上来,自己培育多年的暗卫,被这么轻易的被那丫头收买了。
早前,他还能随心所欲的调动他,眼下,再找他办事,那根本就是在铁公鸡的身上拔毛了。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心里是怎么想都不是滋味起来。
“哦?估摸?那便是没有把握了!”赫惊鸿一语便道破了越城的隐藏,将他的伤口赤祼祼的剥开,再撒上几滴盐水,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好似在笑话他,连萧一都掌控不了了。
却是,越城被堵得哑口无言,却又无从争辨,只得赤红着脸,梗着脖子杵在那儿,好半天才呐呐道:“听闻冷小姐近来与刘家长子刘坤经常见面,想必是与周家有关!”
赵城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带着几分酸爽的,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赫惊鸿脸上的变化,果不出他所料,那握着布帕的手轻轻顿了一下,原本愉悦的脸上慢慢的涌上几朵乌云,但很快,便转为了一种诡异的笑意,望着越城,语气轻柔:“你说,爷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么?”
他唇瓣勾起,双眼却显露出不自然的危险之色,看向赵城,令到对方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过是与赫惊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他居然恼怒成这样,再一思量,已经有种脚底抹油,想要逃之夭夭的感觉。
“爷心胸宽广,能纳百川,集万像于心中,脚踏山河,实乃人中之人……”话还未说完,便见赫惊鸿的眸子眯得更深了,嘴角的笑意也更浓了,他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去,再之后,干脆一转话锋,双眼精光一现,正经道:“爷,听闻周家有一房妾生女,并不住在周家,早前上冷家闹的便是那妾生女,名唤周秀芝!”
这才是他今儿个来的重点,险些就给抛之脑后了。
赵城擦了一把额前的冷汗,仔细的瞧着赫惊鸿的反应。
“哦?怀瑾对付的便是她了!”早前在冷家发生的那些事,他可都记忆犹新,那丫头招招狠辣,直将藏在暗地的周秀芝打得落荒而逃,原本可以将人直接揪出来,最后却是冷昌修给放的人。
看来,这个人于冷家来说,是个后患,冷怀瑾这次入周家是想要将她斩草除根,却又不能脏了爹娘的手啊。
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儿。
想到这里,赫惊鸿微微勾唇,带起一丝邪魅的微笑,轻道:“多派几个人手暗中保护怀瑾,若是周家的人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必要周家从此灭亡!”
赵城赶紧抱拳,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正在这时,头顶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鸽子落了下来,停在赫惊鸿的肩膀上,他伸手从鸽子脚上取出一卷小小的字条来,打开一看,上头写着:“皮书在三皇子手里!”
他微微有些吃惊,却是用内力将小纸条震了个粉碎,眉心微微蹙起,负手而立,天地似乎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疏离之气。
看来,赫连城竟比他快了一步。
就在前几日,他安插在赫连城身边的线人来报,他还未有半丝眉目,怎的一下子就找到了那皮书块呢?
如今,他手中有一半,赫连城的手中有一半,事关最后那块切入点,又落入了赫连城的手里,只怕就在这几日,赫连城准备得当之后,便会行动了。
想到这里,赫惊鸿手掌一挥,孙漓漠已经从暗处闪了出来,正要上前调侃几句,却发现赫惊鸿今儿个阴森得厉害,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信息,好似天地万物便在他的瞬息之间,就能化为乌有。
如此可怕的气息,着实让孙漓漠吓了一跳,他赶紧退后三尺,呐呐问:“爷,可有吩咐?”
赫惊鸿回过头来,望着孙漓漠,眼神冰冷无波,他此时的心里却极为不甘,安插了无数人手,去抢那至关紧要的东西,最后还是输给了赫连城。
“你可知道那东西在赫连城的手里?”薄唇微动,怒气腾起飞涨。
孙漓漠亦是震惊不已,那与他一块抢皮书的人,明明是个行外人,怎的会与赫连城扯上关系?
正要解释什么,却见赫惊鸿已经抬手制止了他:“派人盯住赫连城,趁着他们还未找到方位之前,将那东西夺回来!”
“是!”孙漓漠立即领命退下。
……
夏季过后,中秋便要来临了,而冷怀瑾酿的第一批葡萄酒和桃子酒,也在这个时候出窖了,这一日,冷昌修夫妇来周府看望女儿,顺便捎上了两大坛子新出窖的果酒过来。
但他们却又清楚,这些果酒可是冷怀瑾当作宝贝的东西,因此,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送给周家,只得先请了冷怀瑾作决策,其余的再作打算。
下人将冷昌修夫妇领到了小偏厅,没过多久,冷怀瑾便欣喜的过来了,见父母两人各提着一坛子酒水,便知道,他们这是先来见她,再决定要不要给周家送礼。
嘴角噙了浅浅的笑意,上前先是握住肖梅姑的手,撒娇道:“原本打算这几日回去过中秋的,可眼看着小姐的生辰要到了,周府迷信,说是九岁的生辰一定要过,意喻着长长久久,因此,周夫人便许诺我过了小姐的生辰给我放半个月的小假!”
冷昌修听了这话,心里也颇为欣慰,怀瑾来周府虽说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是在言谈举止和气质上似乎比以前更端庄得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久未见女儿,这越看,便越是心里欢喜的很。
“在周府一切可过得习惯,若是受了委屈,你千万要跟娘说,这大户人家,咱们若是呆不下去,就不呆了,反正咱们家也不愁吃穿,犯不着给别人做陪读,你说是不?”
肖梅姑的想法却与冷昌修不同,她只觉得女儿在周府会被人欺负了去。
又担心她吃不好、穿不暖,虽说此时的冷怀瑾比之前还要红润了一些,但在肖梅姑的眼中,她便是受了苦了,因此,眼中反倒含了些泪花。
“娘请放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周夫人也待我极好!”冷怀瑾扑进肖梅姑的怀里撒着娇。
许是在周府过得小心翼翼的原固,此时的她满身的放松,心里甜滋滋的,暗暗下定决定,周秀芝的事,要快些解决才是,她也好早一日回家与父母团聚。
只有解决了周秀芝,她才能安下心来,如若不然,她这心里总担心会生出事端。
肖梅姑叹了一口气,也明白这个女儿的性格倔强,因此也不再劝说,将酒水递到冷怀瑾的手里,便起身道别。
中秋刚过,周润芝的生辰便到了。
周府提前了足足半个月便开始布置起来,周润芝屋子里的一俱摆设,都焕然一新,还添了不少名贵的东西,在周润芝院子里当差的下人,也都得了不少好处。
这一日,周润芝穿了时下最流行的粉莲花滚银边百折长裙,一头秀发在下人的巧手下编了个俏皮的发髻,加上她身段高挑,面颊粉嫩,双眼灵动,这么一打扮起来,就好似从风中走出来的精灵一般。
浑身透着一股子青春活泼的气息。
这一日,周府来了不少人,上至京城权贵、下至亲戚朋友,热闹得就好似过年一般。
她拉着冷怀瑾在孩子堆里跑来跑去,不断的向人介绍,这位是她新交的朋友,她并没有指明冷怀瑾伴读的身份,因此,不少人看冷怀瑾的着装打扮以及自身的修养气质,还一度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亦都纷纷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