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贾环自己是不太愿意去王府小住的。在贾府虽然可能没有办法静养,但怎么说在自己的院子里面还是很自在的,而且还有探春等人时不时的探望。要是到了王府,不仅得遵守各种规矩,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不愿,但贾环也是个知趣的人,这种既彰显了四皇子重情义又能凸显自己受重视的事情,怎么也不能驳了对方面子。
因为手臂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贾环决定直接从王府去军营上任,于是在去王府前,贾环得按照规矩向老太太王夫人和贾政辞别。
老太太还是那么慈眉善目,满是慈爱地摸了摸贾环的头发,道:“一转眼你们都那么大了,也是该出去见识见识的年纪了。”
贾环低下头,被老太太凉凉的手摸得直起鸡皮疙瘩。贾环忍住不适,乖巧地答道:“这还是托了老祖宗的福,才能让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子孙有机会见见世面。”
贾母笑着道:“平日里看不出来,我们环儿也是个嘴巴抹了蜜的。”
贾环虽不耐烦这般虚情假意,也不得不把老太太哄好,才能让自家亲娘过得更舒坦一些。故一脸真诚道:“老祖宗可要相信孙儿这可是心里话。”
然后看着不同于往日面无表情的王夫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贾环先接过话头,问道:“这次孙儿侥幸得以小住王府,不知太太有没有什么需要托给大姐姐的?”这才是贾环今日辞别的主要目的。贾环早就料到王夫人和贾母肯定会托自己给元春稍些东西,倒不如自己先提出来卖个好。
果然,听到贾环这么一提,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的脸色都变得更加柔和。在贾母面前,王夫人向来是不发话的,于是贾母笑道:“难为你这孩子还能想到你大姐姐。东西是不打紧,只是你大姐姐年年不在府中,倒让人想的紧,稍封信罢了。”说罢,贾母顿了顿,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你大姐姐进宫的时候你还不记事,这么些年过来了,能看见娘家的兄弟相必也是高兴的,若是可以,你们姐弟多亲近亲近。只怕家中的其他女儿再没能有你大姐姐这般有福了。”
贾环晓得贾母这是敲打自己,低眉顺眼地应了,心中却不以为然。说起来他的亲姐姐虽远嫁他乡,但怎么地也是个王妃的头衔。当年以为这就是福气,现在想来只怕是不幸,元春不过二十多就去了,而探春只怕是永生之年再也无法回到故土,连个撑腰的娘家人都没有。真正的疼爱女儿的好人家,谁会愿意把娇养的女儿送入宫中,也只有贪求荣华富贵的人家才会如此。贾环暗自决定这次怎么也要亲眼看着探春嫁的合意。
女眷这边辞行完,贾环还得去向贾政辞行。照例是在书房,不过贾政这次的态度要值得玩味许多。既不是一味的训斥,却也没有给贾环好脸色看,只是匆匆训诫几句便放过了贾环,竟有些狼狈的感觉。
贾政见到一副乖顺模样的儿子,确实有些狼狈。说起来自己入仕这么些年,竟然还不如区区黄口小儿这么小半年晋升的快。虽然文武有别,但正六品的老子从六品的儿子,怎么都有些让人面上难看。贾政最开始听到儿子晋升的消息的时候,脸都给气绿了,特别是这不省心的儿子还瞒着自己去了京郊大营,也不知道这逆子是怎么办到的,简直是不孝。还非得在同僚说起的时候装出一副吾家有儿的自豪面孔,实在是让贾政憋得慌,甚至感觉周围的同僚明里褒奖贾环,暗里都在嘲讽自己这个当老子的。等到贾政亲眼看到贾环左臂上的血窟窿,这愤怒嫉妒的心情又诡异地转变成了夹杂着一丝快慰的愧疚。总之是各种复杂,以至于贾政现在都不想看到这糟心的儿子。
贾环自是不知道贾政心中的种种纠结,也不在意今日的反常,拿着收拾好的行李,上了王府来接人的马车。
到了王府,却被告知,说是在王府小住,其实不然。原来墨濂也考虑到了贾环静养的问题,决定在王府歇一晚明日带他去北边的温泉庄子上。贾环一听,喜上眉梢。他长这么大还没泡过温泉呢。看起来墨濂虽贵为皇子,为人冷淡,但是观其待人接物,实在是让人心中熨帖,难怪能走到最后。贾环心中更因此多了层感激。
正想着,就老远见到墨濂慢慢踱步过来,身边跟着几个下人。那人身着朱红色皇子常服,衬得面如冠玉,但一贯严肃的表情和抿起的薄唇生生把翩翩少年郎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四子。贾环见那人虽身形削瘦,但从风雪中走来时脊背笔直,就好似天地间只需他一人就能扛起所有责任,不知怎么,脑海中就莫名出现一句“宝剑锋从磨砺出”。
等到墨濂走近,这种让人仰望的气势骤然消失,贾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站在这里?”对于贾环这种时常跟不上节奏的走神,墨濂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多说什么。
“正要进屋就见到殿下回来了,所以就等在这了。”贾环回过神,行了礼,才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