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华灯初上的时候,林府的晚宴也正式开始了。说是邀请相熟的官员,但是都在扬州府中,这请人也是需要讲究的,譬如一府的最高长官扬州知府李大人虽向来与林如海交情一般,但总不好不请;再如既然请了知府,那么两位同知也是不能不请的,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位负责扬州本地盐粮与林如海交情颇深的吴大人。此外,有了主宾,也需要陪客。林如海考虑到墨濂今次的主要目的,陪客竟也邀请的是和众位大人相熟有头有脸的商人和一些世家出来的年轻人。所以说江南这等发达的地方就连商人的地位竟也隐隐不停寻常起来,若是在京城,台面上这般安排只怕那些向来傲慢的世家子会当场甩袖走人。
墨濂和贾环一直跟在林如海身边,也算全了这临时编出来的理由。不像贾环就真的一心一意地帮忙招待客人,墨濂在一旁冷眼观察着,这些官员和商人熟稔放松的模样,只怕这样的聚会私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像大多数聚会一样,这次的晚宴也少不了精致的席面美酒以及助兴的伶人。觥筹交错你来我往之间,加上惯会看人眼色的几位商人的笑语奉承,气氛热烈不少。加上林如海事先已经表明今日宴席只为让两位子侄混个面熟,故不讲公事只谈风月,在这般酣畅之际,诸位席上客人大多放松不少。人一旦放松,这说出口的话也就有了不少蛛丝马迹可循。
“在下见两位公子仪表不凡,林大人真是好福气啊。”一个面色微红的商人,拿着酒盏敬酒道,“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一定全力而为。”
这个王姓商人正是林如海手下最为乖觉的大盐商,虽然有着商人天生的精明,但总算是有原则的人,故能和林如海合作许久,连如今在盐商中说一不二的地位也受益于此,是个可用之人。
林如海喝了酒,矜持地自谦道:“哪里。得你这一句承诺,甚好。我先代他们谢过了。”众人也跟着恭维了两句,话题又转向了其他地方。
“听说李大人最近有喜事,在下在此恭喜了。”这时又有一人开口朝着一晚上都没有怎么说话的扬州知府敬酒道。
“可不是嘛,”说话的是同知赵大人,“不知那瘦马的滋味如何,真羡慕李大人坐享齐人之福啊。”这位赵大人分管扬州的江防捕盗,和赵相沾亲带故,也是明面上大皇子的人,这和贺相门生李大人正好立场针锋相对,甚至在明面上也毫不留情面,就好比这句讽刺意味十足的接茬。在座的谁不知道李大人是贺相门生,也娶了自己老师的侄女,故向来以“妻管严”闻名官场。
相比之下,这位李大人就低调地多。他闻言并不生气,云淡风轻地回道:“赵同知说笑了,不过是手下不懂事的孝敬上来的,还没来得及安排。若是赵同知愿意,今日就送至府上。”
赵同知只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趣得很,反倒显得自己小心眼,遂冷哼道:“受之有愧。”
墨濂看着这段小插曲,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让坐在一边昏昏欲睡地贾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下子精神起来,腹诽道:“又不知道哪个人要倒霉了。”
贾环还真没猜错,墨濂看着两位官员你来我往绵里藏针,而周围的人就像没有看见一样,就已经发现这嫡长之争早已经摆到了台面上来。而这江南地方官员都无法拧成一股绳,漏洞百出,对于取证计划实在百利而无一害,不好好利用一番还真是对不起自己。眼下,他就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墨濂与林如海交换了一个颜色,然后就有人开口道:“听闻圣上准备派钦差入江南,不知两位从京城来的公子可有耳闻?”
墨濂点头,说道:“听东府的珍大哥说这次的人选与那位关系慎密,其他的便再不肯透露了。”
墨濂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位都变了脸色,唯有赵同知状若欣喜。宁国府在大皇子这条船上谁不知道,既然贾珍能这么说,那这次的钦差必然是大皇子的人。他们这些手下现在需要做的可不就只有尽量把尾巴藏好,然后多给二皇子一派找麻烦么。至于二皇子派的官员,变脸色只是那么一瞬,对他们来说,现在更重要的则是回去好好思考对策。而剩下来的人则内心叫苦不迭,只怕两派相斗最后殃及的就是他们这种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