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别家的太太和姑娘们已然离去,但张逢英并未走。
先前楚新婷和霍玉暖跑出屋子的时候,张逢英因为要顾及着自己的女儿文思娟故而慢了一些,落后了几步。待到她们母女俩出来的时候,霍玉暖和秦正阳已经‘争吵’了起来。
娟姐儿紧紧跟在张逢英的身边,半刻也不离开。不时地探头看看那两个争得热火朝天的少年人,小脸上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楚新婷正无奈地看着霍玉暖和秦正阳,转眼间瞧见了正在笑着的娟姐儿,心中一动,推了身边的秦乐炎去陪文思娟玩耍。
秦乐炎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与大人玩着甚觉无趣,与娟姐儿一起倒是更放得开。见母亲已经默许了他们放开玩,就拉着娟姐儿到处疯跑。娟姐儿初时还放不开,后来跟上了秦乐炎的脚步后,就咯咯笑着,任由他拉着跑。
张逢英本也是将门出身,看到女儿这般模样,非但不恼怒,反倒开心起来,侧过脸与楚新婷说道:“你家炎哥儿倒是好脾气,我家娟姐儿性子太内敛,总归不太好。”
楚新婷说道:“女孩子家内敛些总是好的。”
“可我更想她开开心心的。无奈……”张逢英想到婆婆教导娟姐儿时候的严厉模样,心中酸楚,也只得暗暗一叹。
原先嫁之前还不觉得甚么,只道是文家书香门第,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自己过去断然不会受了委屈。如今才知道,即便是这样的人家,内里也还是诸多无法化解的矛盾。
张逢英瞧着秦正阳和霍玉暖那边消停下来了,本欲告辞离去,楚新婷有心想劝劝她,就轻轻拉了拉秦楚青,与张逢英笑说道:“你不如留下来,抽空我们也好多说说话。”
秦楚青会意,在旁说道:“这倒是。刚才人多,甚么也不好多讲。如今就我们几个了,晚些倒是可以好生聊一聊。”
秦立语离她们不远,听闻几个孩子有话要说,就看了看张逢英有些泛黄的面色。想着这姑娘未嫁人时候脸色红润的模样,秦立语心下也是怜惜。在旁笑道:“你们几个平日里都是大忙人,如今好不容易凑在了一起,等下有了空闲就去歇一歇说会儿话。这里有我守着,没有大碍。若有人有事要禀了你们,小事情我便做主帮你们处理,大些的事情再去扰你们。”
秦正阳归来,楚新婷自是要去负责安排好相应事务。如今秦立语将这些事情接下来,显然是让楚新婷省下时间多陪陪张逢英,看看张逢英是不是有甚么难言之处。
毕竟如今大家都嫁为人.妻,又有了儿女,想再聚一聚,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
楚新婷忙谢过了秦立语。
张逢英知晓大家都是肺腑之言,并非客套话,就坦然地受下了。对着秦立语盈盈一拜,道:“那就麻烦您了。”
“麻烦甚么?”秦立语忙扶她起来,“小姑娘性子好,我看着喜欢。伯府人少,事情也多是我熟悉了的。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甚么。”
于是这事儿便定了下来。
说话间的功夫,霍玉暖跑到了秦楚青的跟前,满是委屈地抱住了她的手臂,道:“姐姐,正阳他宁愿游玩都不肯归家,我总没说错他罢?”
秦正阳瞠目结舌地看着霍玉暖,指了秦楚青道:“这可是我姐!你你你……你竟然在我姐面前告我的状?!”
眼看着两人又要争吵起来,霍玉暖还欲再言,秦楚青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问秦正阳道:“小六,这次回来,你可曾带了礼物?”
“礼物?啊!礼物!”秦正阳一拍额头,反应过来,“是有礼物。”
秦楚青望了望霍玉暖欲言又止的模样,继续笑,“谁都有?”
“啊!都有都有!”高大的少年边急急说着,边朝外急急跑去。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秦立语忍不住笑了,指了他的背影去几人说道:“这孩子,几年不见,还是冒冒失失的。”
“可不是。”伯爷秦立谦脸上的满足笑意自打小儿子归来就一直没消失过,“打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说了这一句,又心疼起自己儿子来,再道:“不过现在到底长大了。听说还挣了些军功,这才升了些。”
不过片刻,秦正阳便折转了回来,手里头多了个棉布包袱。
他一出现,刚才还不住探头去张望的霍玉暖顿时站得笔挺,扭过头去盯着院角的柳树上一根随风摆动的枝条,丝毫也不往秦正阳那边看。
秦正阳也没留意到,只管将包袱搁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将打的结解开,把布摊平,里面的大小物什就都露了出来。
他将自己平日里用的那些扒拉到一旁,拢了拢几个玩意儿,一一分与大家。
每个人都有份。
秦立谦、秦正宁、秦乐炎的是兽骨做的坠子,秦楚青和霍容与的是兽骨做的一对鸳鸯扣。秦立语的是一串兽骨雕的小玩意儿,秦正阳说,那是给秦立语和几位表兄表姐的。大家喜欢哪个,各自分了去。
默默看着每个人都拿到了心仪的东西,霍玉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这次当真是有些恼了,跺了跺脚转到一边去,彻底不搭理秦正阳了。
秦楚青笑问弟弟道:“没有了?还有没有其他的?”
秦正阳怔了老半天,“啊”地一声叫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个木簪子,小心翼翼捧到了霍玉暖的面前。
霍玉暖一看自己和旁人的不同,就有些不乐意了。想扔,舍不得。不扔,又看着碍眼。捏在手里犹豫半晌,竟然不知如何待它才好。
这次就连秦正阳都发觉了霍玉暖的不对劲,忙小心翼翼问她:“怎么了?不喜欢?”
霍玉暖看他离得近了,总算是有处理簪子的办法了。索性往他怀里一丢,恼得别过脸去,不理他。
常姨娘生怕是秦正阳惹恼了郡主,想着上前劝劝他,被秦立谦一把拉住。
秦立谦拧眉看了看两个孩子,若有所思。眼见秦正阳好声好气地去劝霍玉暖了,说着甚么“你在信里说不喜欢兽骨,我就给你做了这个”,秦立谦终究待不住了。可是斥责两个孩子,一边是刚刚归家兴高采烈的次子,一边是身份尊贵的郡主,他也做不到。
左思右想,秦立谦只好拜托了秦立语在这里守着,他则带了常姨娘先行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叫上了秦正宁。
楚新婷看看霍玉暖两人这个情形,正想开口去劝,却被秦立语眼神制止了。秦立语朝旁边水榭中的八角亭中看了眼,楚新婷会意,就拉上了秦楚青和张逢英,与好姐妹们去亭子里说话去了。
秦正阳和霍玉暖毕竟大了,秦立语不能留他们单独相处。却也不想打扰到他们,就坐在了离二人不远不近的位置,笑着哄了娟姐儿和炎哥儿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
秦楚青和楚新婷她们刚一在亭子里坐好,就有丫鬟捧了点心果子过来。
待到东西搁置妥当,楚新婷将人尽数遣走。这便拉了张逢英的手,细问缘由,又道:“我不过是有孕罢了,也不是一点事都听不得。若真如此娇弱,平日里那些个丫鬟婆子做了错事,我岂不是连惩处她们都做不到了?”
听了她这话,张逢英顿时红了眼眶。
先前对着秦楚青的时候,因着秦楚青年岁稍小,张逢英虽触动了心事,终究也未尽其言。此刻对着多年一起长大的好友,她终究是按捺不住,将心里的苦处尽数说了。
楚新婷听得很是震惊。
她虽知张逢英嫁去后与婆母关系不甚融洽,却没料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为了子嗣,居然不顾主母未生嫡长子,连妾侍都有了身孕。
想来,对方是极其看重子孙的。若是张逢英有了嫡子,怕是两人的关系还有得缓和。
楚新婷忙劝道:“你凡事想开一些。张伯母说得对,不过是妾侍有身孕罢了,往后孩子生了,终究得唤你一声母亲。只是事情虽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却不能坐以待毙。”
“正是如此。”秦楚青说道:“刚才我细想了下,记起王爷曾经说过,北疆有一位名医,最擅长诊治妇人病症。若是将他请来为逢英姐姐诊病,想必会有些效果。”
她虽未明说此大夫擅长的是何种‘妇人病症’,但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楚、张两人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楚新婷当即表明,最好请了大夫来一趟。
张逢英却颇为顾忌,“会不会太麻烦王爷了些?”
“让阿青试一试问一下。”不待秦楚青开口,楚新婷倒是先开了口,“王爷虽看上去冷淡了些,其实是个热心肠。先前炎哥儿得了热症,总也好不了,还是王爷抱了他半夜去到宫里找了太医院值夜的太医给看的。”
这事儿是秦乐炎几个月大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当时秦乐炎半夜高烧不退,连请了好些个大夫都没能看好。
霍容与知道后,就遣了人去问那位擅长治疗幼儿病症的太医的去处。听闻人在太医院值夜,霍容与二话不说,直接过来接了秦乐炎,连夜带了他去寻那太医诊治。结果一副药吃下去就见了效,在宫里住了一天后,已然退了烧。后来连吃了七天的药,便痊愈了。
楚新婷原先就很是佩服霍容与。自那以后,更觉得他为人极好。见人质疑霍容与时,都忍不住要帮霍容与辩驳一二。
不过此时虽然帮着霍容与说了话,这事儿终究不是她能决定的。
楚新婷说了那一番话后,就望向秦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