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被伯嘉半夜叫入府,不知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却见伯嘉的屋子灯火通明,照得跟白昼一般,结果他却站在屋外,打量着黢黑的夜晚。整个府里的私兵仿佛都集中到了这一处,真正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阿初没见伯嘉府里有过这样的阵仗,摸不准他要做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如此劳师动众,不知是为何事费神?不如交给属下,定会让公子满意。”
黑夜里伯嘉抬手摸了摸鼻子,食指的指腹轻轻摩挲,仿佛是在思考,最后轻轻笑了,声音连阿初听了心里也不禁觉着阴恻恻的。“不必了,”伯嘉开口道,“跑了只兔子,小东西不听话,只是若要捉回来,自然是亲自动手的好。”
阿初听得一愣,兔子?这么多人严阵以待,只为捉兔子,在院子里?
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远处的角楼似乎有些喧闹,人影穿梭往来,更有人举着火把像在找寻什么,不一会儿便有一名私兵飞快往这里来,神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道:“禀报公子,那姑娘不见了,还出手杀了三名婢女。”估计这私兵不知道赵相如如此厉害,手无寸铁还能夺人性命,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意外。
伯嘉府里的姑娘还能是谁,自然是东方偃那个会武功的夫人,阿初顿时明了,原来这兔子是说的东方偃的夫人。却不知这女子为何大半夜的杀了人还跑了,他丈夫不是还在为君上效命么?他疑惑间再看伯嘉,只见他笑意更深,被灯火照亮的眼神中竟有抑制不住地兴奋。
这还是公子吗?!阿初心下震惊万分,他从未见过伯嘉如此表情。
“心中存事又多心之人,最易疑神疑鬼,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原形毕露,这正如躲藏在草丛中的蛇,只要农夫轻轻拿锄具击打,便会被惊动现形,飞快躲藏。”东方偃的夫人会武功并不是致命的证据,就像她下午所说,也可以是她夫君教她的。能证明她的人就是东方偃,可眼下不在跟前,而且晚膳后快马已经来报,东方偃一行正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进,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就目前而言,伯嘉始终不能将她如何,似乎剩下的办法只能是静静等待这次函谷关战役的结果。虽然那边也派了快马提醒安平侯小心,但他很难只坐等一个结果而不做些什么。
只要她真的是对楚国心怀不轨前来刺探情报,必定心中多疑,只消一些外在的刺激便能让她原形毕露,他布下这一切,让人给她沐浴更衣,做出一副想要宠幸她的样子,倘若她果真如她表现出的那样放荡,应该是目的得逞的欣喜才对。这样慌慌张张就跑,显然之前那些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终于试出来了,伯嘉心情自然畅快。“走吧,看看我的小兔子是如何在做困兽之斗。”他看着火把追寻的方向,似乎已经透过院墙,用视线牢牢锁定了那名女子。
赵相如的这次逃跑可谓是诸般不顺。除去行动开始时成功用簪子击倒三人且没有惊动旁人还算顺利之外,之后的事情简直是背运到家了。先是仅有的三枚防身铜簪跑掉了一根,接着在爬墙时因为衣裙碍事,费了好些力气,险些从墙上跌下。而最要命的是,她在落地时左脚正好扎在了一个捕兽夹上,捕兽夹毫不犹豫地合拢,锯齿状的咬合让她的脚跟顿时鲜血淋漓,失去左脚支撑的身体更是重重摔在了地上,加上她猝不及防地痛哼,惊动了正在附近巡视的私兵,闻声纷纷向这里寻来。赵相如用力掰开捕兽夹丢在一边,却听得“当啷”一声,顺着月亮的清辉一看,沾血的捕兽夹旁边竟然还放置了另一个一样大小的兽夹,这声音正是两个夹子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赵相如快速扫了几眼,发现沿着整个院墙外围竟然密密麻麻放了一整排,月光下显得黑黢黢的,不在意根本发现不了。
竟是有人早就埋下了!
寂静的夜被喧闹声打破,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私兵们发现了几个婢女的尸体,高声呼喊着同伴点着火把冲出门来追人。赵相如顾不得许多,拖着受伤的脚迅速逃离院墙,心底却暗暗惊疑,难道伯嘉早就知道她要从这里逃跑,所以提前埋下了这些捕兽夹?可逃跑是她临时起意,而且路线也是今日才定下的,他怎么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她的计划?
赵相如跑了几步就开始觉得腿上没什么力气,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脚底软得厉害,尤其是伤口,由于方才匆忙加上光线昏暗,她都没有来得及查看,只是每迈出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脚像是踩在刀尖上,鞋子则像是踩在水里,后跟越来越湿,越来越黏。
难道夹子上被人下了类似麻药的东西?赵相如觉得力气流失得很快,如果就这样逃,她很可能会被私兵们追上,那时候伯嘉恐怕不会再轻易相信她的任何说辞,她的处境也将危险百倍。
她迅速地沿着巷口拐了几个弯,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与她先前的判断相一致的是,这附近果然都是贵族或者富商居住的宅子,每一户都是高门深院,巷子深深,却是一眼能望到底,连个窝棚或是草垛都没有,她即便想要躲藏,也没有东西可供藏身。如果想要翻墙跃入这些贵族的家中,赵相如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恐怕是不行了,她的四肢摆动已经开始走形,显示出她的体能已接近透支,在平地跑步都有困难的情况下,如何能翻越高墙?月光下,从她一路行经的路上留下了斑斑痕迹,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