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香贵妃的靠山倒了,后宫里的人……自不会让她的日子好过。
他则更是不会去理。
帝王绝情,心狠手辣,本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眼下……传出香美人畏罪自杀的事情,若他前去探望,给予安慰,处处体现人意,反倒……
会让人认为是…溲…
欲盖弥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情如何,轻易不会变,老皇帝现在的做法,才符合他的为人。
这便是,君寒排除他的缘由…恧…
但若这般说,或许听着,会让人觉得,猜测带有侥幸的成分……
其实不然……
所谓知子莫若父,有时却亦可反过来说,知父莫若子。
老皇帝若想一个人死,根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当初苏子浅,还是丞相嫡子身份的时候,他要她死,也只是给了杯毒酒,并没有其他酷刑……
他的心思深沉,香贵妃一个妇道人家,岂会令他动心思,以这样的方式,要香贵妃的命?!
苏子浅点了点头,目光直视着君寒,她道:
“不是说,有两个人的疑点奇多么,一个是当今天子,还有一个,是谁?”
君寒看了苏子浅一眼,手指在她娇嫩的掌心中,细细摩挲,他不答反问道:
“难道,你没有猜出是谁?”
掌心痒痒的,苏子浅抽出手,却又被君寒捉了回去,继续得寸进尺。
苏子浅默了默,思量了一会,她道:
“那个宫女,疑点奇多……”
……
…………
那名宫女,名唤……周双清。
身为香贵妃的宫女,在众人面前,极为柔顺服从,平素一心一意,为香贵妃着想……
听闻……她在凝香殿差遣时,最受香贵妃的器重。
不论做什么,都是她亲力亲为,从不假借旁人之手……
是以……香贵妃怀胎十月,腹中胎儿……才得以平安降世。
可……
就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宫婢,却在主子自杀未遂后,第一个反应……
不是……到处喊着救命,传唤太医,而是……有条不紊的,去了皇后的寝宫。
且不论……世人知不知,她对香贵妃有多了解……
就凭香贵妃一人,根本……无法自废手脚筋骨一事而言,她都能联想到,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一不去求当今天子,看在香贵妃曾孕有一子的份上,求他下令,将此事彻查……
二则过于理智,全无……身为一个婢女应有的心智。
冷静过人……
香贵妃当时的模样,双眼被挖,舌头被割,嘴里不断流血,极为惨烈的躺在地面上,她却还能思考,去找六宫之主帮忙……
自然,这两个做法,亦可说成……
是周双清见过太多这般血腥的场面,故而不惧?
她不求老皇帝,也可以说成,是她怕求了……也无用?
但……
她的做法,奇在一点:
她选择求助的人,不是昔日与香贵妃……交好的后妃。
不是后宫嫔妃……可以随意传唤的医女。
而是……
皇后!
怪哉怪哉……
皇后……虽以贤淑大度闻名天下,但就真的,对后宫嫔妃,那些她的情敌,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
何况……
香贵妃还是贵妃之时,尤其……是她有了身孕之后,曾多次挑衅皇后底线,不曾将皇后……放在眼里。
其嚣张跋扈的程度,绝不亚于熹微公主。
这位宫女何来的自信,去求助香贵妃以往,最大的冤家?!
这一点,说不通……
求助皇后之后,依皇后的能力,想要除掉一个小小的宫婢,亦是绰绰有余……
掩饰太平的功夫,相信……深处后宫高位之人,没有不合格的。
这样……香贵妃畏罪自杀的名声,便可以落实,她曾经最强大的情敌,也终于香消玉殒……
可……
她却没有这般做,反而……宣了太医,为其救治。
为什么?
她会答应一个宫女的请求?
其中……有什么秘密?
亦或者,阴谋?
又是否,是针对君寒的阴谋……
苏子浅想不明,眉头蹙的紧紧,君寒伸出了一只手,手指在她的额际边……弹了弹。
苏子浅抬眸看他,君寒笑着道,“想不通就不要去想,提前得到了结论……
倘若……情况有变,你不得又要重新推翻结论,麻烦的事,少做为妙。”
听君寒……这般说着,苏子浅不由一笑。
他怕麻烦,却不顾一切,娶了她这个大麻烦,不觉得,很是矛盾?
眸里……倒映着苏子浅的笑靥,君寒也笑,“午后,陪本王出去走走……”
他伤势未愈,她身份特殊,眼下……怎么都不适宜出门。
苏子浅正想拒绝,君寒却先她一步开口:
“本王从未与你,走在京都的大道上……”
而君悠烈那小子……
却有。
不得不说,还是在意……
那日,知晓她出手相助君悠烈,并与他一路……谈笑甚欢。
心底那抹压不住的嫉妒,像草一般疯狂生长。
所幸的是……
他与她终于和解,他亦可缠绵悱恻,与她恩爱不疑。
可……
齐神医所说的话,却也像无形的枷锁,牢牢的桎梏着他。
若她有一天知道,他欺骗过她,她……
比起当初,会不会,更加执意的……离开他?!
唇角不自觉的抿着,君寒盯着苏子浅的神色。
她似是怔了怔,然后反握住他的手,乖巧点了点头。
君寒心念一动,倏地沉沉的笑了。
他在她潋滟的唇上,不轻不重的落下一吻。
浅,本王怎会舍得让你离开?
舍不得,所以你……
走不得……
无论如何,你,都走不得!
……
…………
听说君寒要带苏子浅出府,齐神医近乎是条件反射的反对。
千易皱着眉头,不吭声。
浮华倒是上前,为君寒准备好了马车,与苏子浅该带的斗笠。
准备好一切后,趁君寒……让苏子浅去换身衣裙时,问了句:
“阁主,可是要带夫人……去拜祭宁妃娘娘?”
君寒回答的很干脆,“不是。”
不解浮现在眼眸里,浮华望着君寒,蹙起了眉。
如果……不是为了拜祭宁妃娘娘,阁主为何……要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带夫人出去?
齐神医道,“你的伤口,虽说已经开始愈合,但到底还没有完全愈合,稍不留心,伤口再次撕裂,愈合之日遥遥无期,我看你……到时怎么办?”
君寒神色清淡的看了他一眼,应道:
“本王身边,不是有你们?”
齐神医笑了两声,却在忽然间,敛了所有的神色,他认真的问:
“怎么突然……想带她出府走走?”
提及苏子浅,君寒的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他淡声道:
“增强感情。”
齐神医还想问什么,却见苏子浅回来,便没有再问。
他看着君寒,君寒笑着……望向苏子浅,眸里情深一片。
苏子浅拉着他的手,他脸上的表情很愉悦,然后……
他看见君寒,反手握住苏子浅的手,十指相扣。
忽然间,齐神医好像明白点什么。
垂下眼眸,齐神医叹了口气。
暴风雨前的宁静,能珍惜一时,便珍惜一时罢……
毕竟……
谁都不知,暴风雨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
九王府。
孕吐有些严重,林蓝琴在婢女的劝说下,上塌休息。
九王爷君樊,听闻消息,立即赶到林蓝琴的寝室,在床沿边上坐下。
林蓝琴……有些羞涩的低垂了眼眸,唇瓣荡出温暖的笑意,“王爷,妾身……”
君樊握住林蓝琴裸,露在外的一只手,深邃的眼眸里含着笑,真真切切的达到了眼底的笑。
他似是有些激动,握着林蓝琴的手……微微发颤。
蕴量许久,他理了理……林蓝琴脸颊边上的碎发,柔声道:
“好好休养身子,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是,王爷。”
林蓝琴柔顺的点了点头,“妾身会注意休息的,请王爷放心。”
她抚着……依旧偏袒的小腹,脸上荡出慈爱的笑。
君樊安静的看着她,温润如玉……却总不近人情的容颜,勾勒出一丝温柔。
半晌,他道,“过两日便是除夕日,我会带你进宫,见见父皇的。”
侧妃……以家属的身份面圣,可是一大殊荣……
林蓝琴唇角笑意更浓,“妾身谢过王爷。”
君樊勾着唇,嘱咐林蓝琴身边的婢女几句,他深深的看了林蓝琴一眼,便出了寝室。
在转身的那一瞬,他唇角的笑意迅速敛下,慢悠悠的,径直来到书房。
书房三面都是雪白的墙壁,一面砌有窗户。
窗户前……有张大大的屏风,遮住了所有的光线。
墙的四角,都嵌着夜明珠,淡淡的,散发着光亮。
君樊坐在雕兰木椅上,昏暗的光线,掩住了他的神色。
自一本厚厚的书籍中,翻开一封书信。
君樊打开,细读信上的文字。
信中内容不长,书信人的字体娟秀,不难看出,为女子所写。
君樊一动不动的,阅读信上的文字,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他微微眯着眼,无意识的转了转……随身带着的夜明珠。
整个书房静谧异常。
在万分静籁的书房里,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带着一抹阴冷……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
“让母后……行动罢,我想提前知道,他的妃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君樊突兀的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却在下一秒,有人……语气恭敬的接了他的话。
“是,属下遵命。”
……
…………
有人身着一袭长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狐裘。
她蒙着面纱,遮住了清秀的容颜,只留下光洁的额头,还有一双,沉静如夜的黑瞳。
少年身着一袭黑袍,他的眼潭深沉如海,节骨分明的手指,紧紧的扣着身旁女子的手。
两人并肩走着,在宽敞的大道上,格外和谐。
京都的繁华,并非虚言。
街上物品,琳琅满目,苏子浅与君寒穿梭其中。
偶尔……有新奇的的小玩意,吸引了两人的目光,苏子浅忍不住把玩,看老板如此热情的解说,于是……
留了几两碎银,心情甚好的继续往前走。
君寒倒也由着她,勾着唇角,任她牵着自己走。
喧闹的街市,往昔……不论在哪一个方面来说,苏子浅都不会……有任何的心情,去感受京都的繁华。
如今,不必……再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必在意旁人是否会对她生疑……
她不在高墙之内,不在宫墙之处,无拘无束,悠游自在……
没有接踵而来的算计,不必提心吊胆的去沉思对付,那时时刻刻要警惕的心,在这一刻,完完全全的……落回了原处。
路过一个卖装饰的小摊,支架上挂着一串串精美的首饰。
君寒的目光落在一串手链上,不由顿住脚步。
君寒停住脚步,苏子浅不由跟着停了步伐。
她抬眸望向君寒,却见君寒俯着身子,指着手链上的装饰,问:
“这是什么?”
摊贩的老板笑着道,“客官果真好眼力,这是从毅国(可以视之为中国的云南)运来的相思豆,咱京都里没有的。”
相思豆……
眸光微动,苏子浅挑起相思豆手链,仔细的瞧了瞧,那在阳光下……晶莹闪亮的豆子。
生于华夏,饱读华夏诗书,任那首多情诗词熟烂于心,她却没有见过真正的相思豆。
相思豆,又名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支
任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是,古时男女的……定情之物。
摊贩老板见苏子浅对手链感兴趣,忙道:
“想必,这是客官的娘子罢,虽说蒙着面纱,但容貌断然是美丽动人的……
夫人,此物乃是相思豆,听闻戴相思豆的手链的情人,不论发生何事,分分合合,最终……都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是相思豆的魔力所在,夫人……可要买条手链回去?”
心念一动,苏子浅回眸看了君寒一眼,后者正凝望着她。
君寒笑,他从苏子浅的脸上移开视线,问摊贩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