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梅林好热闹啊。”
陈娇还没开口便听到转角处传来刘彻的声音。
荀丽回头一见天子的仪仗,立刻就像回了魂一样,连滚带爬的膝行过去,拉住刘彻的宽袖哭道,“陛下救命,陛下救命……”
刘彻刚从前殿而来,身上还穿戴着天子的玄黑冠冕,他轻瞟了一眼哭诉求饶的荀丽淡淡一笑朝羽林卫队长微一摆手道,“下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荀丽终于放心了,她笃定天子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就算她有错也不会罚的那么重,天子是喜欢她的,他一定不会让她受那么大委屈,就算皇后有理他至少也会为她说几句话。
“别哭了,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了?”刘彻低头温声询问荀丽。
荀丽被刘彻这么一问简直要委屈死了,哭哭啼啼的说:“妾身有罪,不识得皇后娘娘又偏听了俏喜的一面之词误以为皇后娘娘是藏匿臣妾金链的宫婢,本是妾身有错不敢推脱,可是娘娘竟要因此除去妾身的封号贬到永巷去,妾身怕王后不能伺候陛下,抵死不愿,求陛下开恩。”
陈娇一语不发,保持着傲然的姿态听荀丽哭诉,她不想说话,跟荀丽这样的辩解只会让她觉得自降身价,而刘彻他如果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那么陈娇这一次就真的没有必要再给他面子。
“皇后对你的发落是不太公平”刘彻听了荀丽的哭诉微微点头,他看着荀丽梨花带雨的美丽面孔薄唇勾起淡淡的笑意,他的声音很温柔,却用这曾经缱绻诉请的语气说出了世上最冰冷的话,他说,“那朕就赐你一仗白绫,自尽吧。”
荀丽睁大了眼睛仿佛没有听明白刘彻刚刚的话。
“不必谢恩了。”刘彻一甩被荀丽拉住的衣袖昂然道,“曹小北,带荀美人下去,赐赏。”
曹小北一躬身便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上前,架起完全愣住的荀丽脱了下去。不多时小径上就传来荀丽叫声的呼喊,“陛下,陛下不要……”
只可惜她的呼喊声还没说完就消失了,夏日的午后又恢复了它的宁静。
刘彻挥退侍从走到秋千架上坐下,微笑着看向站在原地的陈娇道:“怎么了,今日这秋千让给朕一个人了?”
在刘彻轻易说出“赐你自尽”四个字的时候陈娇忽然觉得心口无端一凉,仿佛忆起了前世那纸废后诏书上的四个字:罢退长门。
同样的简单也同样多出乎意料,更是同样的冰冷入骨。
“阿娇?”刘彻唤了一声失神的陈娇,“到朕这里来。”
陈娇没有理会刘彻的温言软语,她回头正色道:“荀丽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陛下为什么要处死她,难道陛下对她一点旧情都不念?”
刘彻听了陈娇的话竟然有些意外的笑了,他不解道:“旧情?朕什么时候对她有情?”
陈娇看着神色自若甚至有些无辜的刘彻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郁堵感觉,他的一句话,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处死了一年来朝夕相伴的侍妾,而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像当年一样,一纸废后诏书就略去了十一年全部的夫妻之情,而那时的他正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耳鬓厮磨温情缱绻。
“怎么了?”刘彻觉得陈娇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走过来揽住她道,“你惋惜荀丽的死?”
“她不该死,你不会觉得可惜吗?”陈娇反问。
刘彻一笑道:“阿娇,你还记得大婚那日你打碎了一只并蒂瓷瓶吗?当时你也很惋惜,可是朕当时就告诉过你,碎了就碎吧,天下之大朕坐拥四海,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少了一个有什么好可惜?阿娇,不要妇人之仁,她冒犯过你那时朕却让你委屈了,现在当然会变本加厉的为你讨回来。”
刘彻的理由让陈娇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刘彻义正言辞的说:“陛下,让我委屈的不是荀丽,是你。”
刘彻挑了一下眉道:“哦,那朕跟你道歉,阿娇,对不起。”
刘彻的语气很轻松,他说完就在陈娇的额上落下轻轻的一吻,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她脸颊微笑道,“前殿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朕晚膳再来陪你。”
刘彻再回到前殿时两边乱哄哄朝辩的大臣都停了下来,躬身拢袖向天子行礼。
刘彻看着殿下为首的薄仪和窦长丰微微一笑,落座主位道:“你们继续,朕更衣前郑不时说到哪了?郑不时,你接着说,是定宁侯有理还是章武侯有理。”
郑不时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今日庭辩他两边都不敢也不愿得罪,只得一边说章武侯有理一边又说定宁侯所言似乎也对。
都是墙头草的言论,这几天刘彻已经听得不耐烦了,不过今天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人说什么了。
玉冕下刘彻的薄唇始终噙着一抹淡笑,他以一个悠闲的姿势靠在曲木倚靠上,单手支额像看戏一样看着那些各执一词的大臣为薄窦两家抗辩。
“启禀陛下,荀美人已经奉旨自尽。”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朝臣辩论声中曹小北略尖细的声音似乎与众不同,清晰到每一个在场的大臣都听得清清楚楚。辩论声戛然而止,很多大臣都惊讶的看着主位上的天子。
“朕知道了。”刘彻没什么大反应,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抬头看了一眼停止辩论的大臣们笑道,“爱卿们怎么不说了,接着说啊,朕听着呢。”
大殿内忽然安静的有些吓人,阶下的众大臣们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了一点不太好的感觉,最后还是窦长丰小心的出列道:“陛下,荀美人伴驾一年有余恩宠有嘉,不知今日所为何事竟被陛下下令赐死?”
刘彻笑了一声无所谓道:“章武侯还关心这些,呵,朕往日宠她荣宠赏赐冠绝后宫那是朕愿意,朕今日赐死她也只是因为朕不想再纵容她了。朕,今天就是看着她不太高兴,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