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济寺,南一里,一个不大甚至没有名字的尼姑庵堂。
庵堂内,一袭草青色织锦绣蝶衣裙的女子披散着头发跪在佛像前,面无波澜,“师傅,求您为弟子剃度!”
四五十岁的主持摇头,“阿弥陀佛,红尘万丈,儿女情长,女施主六根不净,怎可贸然剃度!”
“不得所爱,谈何儿女情长?没有儿女情长又何来红尘万丈?师傅,弟子已无心红尘,还请师傅成全让弟子皈依我佛!”女子面色沉静,眸底掠过一抹痛色,唇边漾开一抹自嘲的笑,不过眨眼眸底已恢复无悲无喜。
主持师傅看到缓缓摇头,转身坐在草垫上,开始一天的早课——诵经。
傅云杉几人赶到时,正看到大殿之上,余桐乐一头乌发垂地,笔直的跪在佛前,旁边一个尼姑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剪刀。
主持师傅站在一旁叹气,“姑娘,你可想好了?”
“弟子想好了!”
看到她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傅云杉脑海突然浮现表舅妈哭的发红的双眸,和说话时言语中的恐慌担忧!心头一股怒火突然燃起,不由厉声唤道,“余桐乐!”
余桐乐身子一僵,片刻,缓缓抬头,看着傅云杉眸底一红,竟双手合十,说了句,“施主!”
“小姐,你不要吓红月!”红月哭着扑了上去,一把推开捧着托盘的尼姑,抱着余桐乐浑身发抖,“咱们回去求夫人,夫人那么疼你,一定会答应让你嫁给傅公子……”
“我已决心遁入空门,以往过事施主无需再提!”余桐乐表情淡淡,任红月抱着,动也不动。
傅云杉气笑了。
“红月,你起来!让我也来瞧一瞧这位为了情爱连父母生养之恩都抛弃不要的无心人!”
红月抱着余桐乐不松手,抬眸,可怜兮兮的看着傅云杉道,“表姑娘,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她肯定是走火入魔了……呜呜……”
“冬青,把她拉开!几位师傅,借贵殿一用。”
“是,姑娘。”冬青应了声,上去提溜着将红月从余桐乐身边扯到了一旁。
主持师傅轻念一声阿弥陀佛,挥手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傅云杉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扇在余桐乐似万念俱灰一样的脸上,红月一声尖叫,余桐乐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那个爱打抱不平,性格爽朗待人热情真诚的余桐乐哪里去了?那个在我身边大声说喜欢傅亘的余桐乐哪里去了?!”
“她死了!她死了!”余桐乐仿佛被傅云杉的一巴掌激怒,红着眼与傅云杉对峙,“从傅亘拒绝她的那天起,从她娘反对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起,从傅亘再也不见她的那天起,就死了!死了!现在活着的是具躯壳!一具没有爱的躯壳!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老天既然不让我们在一起,当初为什么要让我们相遇,为什么还让我喜欢上他爱上他?为什么!”
“你只知道在这里自怨自艾,悲天悯人,声声控诉老天的错,可曾想过你为这份爱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傅云杉怒极反笑,“傅亘不敢承认是因为他顾虑太多,且他最大的顾虑就是你!他不忍你们在一起后你要面对的风言风语,不忍自小锦衣华服的你跟着他吃苦,不忍你因他与父母反目成仇!可你做了什么?你口口声声抱怨他拒绝你,不见你,你又想没想过他为什么拒绝你,不见你?他为你甘冒风险跑十里坡,为你不惜与亲生父亲反目成仇!余桐乐,你告诉我,你为你口中这份爱做过什么?你说!”
“我……我被我娘关在家里,绝过食……”余桐乐张口反驳。
傅云杉嗤笑一声,“懂得以绝食威胁生养自己的父母,你可真是他们的好女儿!”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我娘放我出去,我只是想去见他!”
“还说不是威胁?若是表舅妈不疼你,你饿死有用吗?还不是依仗着表舅妈疼你才有恃无恐!”
“我没有!”余桐乐气红了眼,眼泪开始啪啪往下落,“你……连你也欺负我!”
“表姑娘……表姑娘,红月求你,不要再刺激我家小姐了……”红月被冬青扯着动弹不得,跪在原地朝傅云杉磕头。
傅云杉却看着余桐乐落下的泪水松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表姐,你回头看看,为了你,你的丫头天不亮就跑回去找我,衣服鞋子上全是泥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才找到我……你只顾自己,可曾想过你身边的人都在为你担心?”她抽出手帕轻轻擦去余桐乐脸上的泪。
余桐乐怔怔的回头去看红月,半响,“啊!”的一声抱着傅云杉哭了起来,身子抖的,气都要断了,傅云杉只觉肩头的袄裳都湿透了。
“乐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声音急促且喘息不断。
随即是冰苓和冰茯惊喜的声音,“爷,余小姐没剃度呢!”
余桐乐哭声一顿,睁着模糊的双眼缓缓回头,入眼处,却是一个脸颊消瘦,眸色焦灼,眼下黑青一片的男子,她似不敢相信,小心翼翼求证,“傅亘?”
男人长长松一口气,薄唇微抿,勾出一道浅浅的笑弧,声音略带几分沙哑,“是我,乐儿,我来接你回家。”
余桐乐的眼泪簌簌落下,定定的看着傅亘好一会儿,才猛地扑过去,抱住傅亘的腿嚎哭起来,边哭边哽,“你……你怎么……才来?我……我以为……你真……真的不要……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