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柳慎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马车帘子拉开。
萧镜夜果真是喝醉了,跄踉的走过来,先是伸手扶在车上,可是身子一滑,就瘫倒在马车的外车壁上,满身的酒气在寒风里散开。“我?”他张着嘴巴,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已经不清晰了,说话已经完全不成句,大半天才道:“你要成亲了。”
闻言,青羽不由得回头朝柳慎看去,目光晦暗不明。
“你看我做什么?”柳慎眉头微蹙,一面朝萧镜夜看去,神色安然:“萧公子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府,免得叫令尊大人担忧。”说罢要放下帘子,却叫萧镜夜一个疾步上前拦住:“柳姑娘,如果我先提亲,你会不会”
柳慎竟有些诧异的看着萧镜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救过她,也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有情,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柳慎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样的男人纵然如何的好,却也不合适自己。
她强行将他的手臂推开,口气疏离了好几分:“你醉了。”
萧镜夜是醉了,不然他也没有勇气从阴影中站出来,被柳慎一推,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旋即就反手朝柳慎的手腕抓去,不过还没碰到就被青羽的长剑隔开,脚步一动,向后退了几步。
青羽已经跳到马车上,抱着长剑挡在柳慎的身前:“萧公子自重些,若真心对柳慎好,这个时候就不该出现这里。”
萧镜夜脑子晕乎乎的,看着青羽只觉得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她好像是柳慎身边的丫头,不禁责备起来:“我与你家姑娘说话,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插嘴?”
此话才出口,柳慎倏然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萧公子,请回吧,你连我身边的人都分不清楚,何来与我说那些旁的。”看了身前的青羽一眼,伸手拉住她有些温热的手:“还有,她是我的朋友!”
说罢将青羽拉进马车里,吩咐驭夫一声,驾车离开。
空旷的街上,只剩下傻愣愣的萧镜夜,竟满是萧条之味。
回到府邸,柳慎先行回了房间,青羽去叮嘱驭夫方才街面上的事情。柳慎这才推开房门,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又喜又惊,“你怎来了?”不是说了成亲之前不许见面的么?
“我不放心你。”公孙钺走过来,很自然的将她挽入怀中,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亲密动作,可柳慎还是觉得及其不自然,绷紧着身子,紧张的娇嗔着:“别闹,青羽一会儿就来了。”
公孙钺不但不放开,反而将她搂得跟紧了些,有些玩世不恭:“我抱我媳妇,关她何事?”
“我们又还没成亲。”柳慎反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思想总被他牵着,这让柳慎很不满意,但也不讨厌。
“迟早要成亲的。”公孙钺笑着,神采俊发,神色中带着几缕难以掩藏的兴奋。
半响,柳慎忽然道:“我在回来的路上,遇到萧公子了。”
“呃。”出于柳慎的意料之外,公孙钺竟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这反而让柳慎心中生出些许的不安,忍不住低声问他:“你不好奇么?”
公孙钺挑了挑俊逸的长眉,深幽的眼眸让人看不见底,薄唇微扬,形成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让人觉得一个很是温暖。“少年半夜当街拦马车,无非不是对心仪女子表白罢了。”
其实也不算表白吧,柳慎不知道他怎就猜中了,有些窘迫的别开脸去,“你怎知道?”
“你不必管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很高兴,有别的男人喜欢你,说明我的眼光是没错的。”公孙钺笑着,神色间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牵着柳慎的手走到桌前坐下来,他一身锦白色的长袍,随着他飘逸的动作飞舞着,无端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好似整座房间都充满了这样的清新。
柳慎忍不住扑哧的掩唇笑起来:“说到底,你还是夸你自己,竟然也不曾听你说过我半分的好。”
“是么?”公孙钺一脸愕然,随即认真的看着柳慎,他本就有一双深澈无比的眸子,如今真挚起来,便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柳慎被他这样一双眸子锁着,纵然是如何强大的内心,此刻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下意识的别开脸,并不晓得自己此动作与那些她看不惯的小女儿娇羞情态一般。“你看我做什么?”原本是想理直气壮的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可是话从口中脱出,竟然带着一种无法言寓的娇软气息,连她自己听了都忍不住红了半张脸。
公孙钺忽然郎朗笑起来,目如桃花勾魂一般,牢牢的锁住柳慎。“你哪里都好,唯一不好便是有时候太严肃了。”
他的声音温柔若秋水,却又不失傲然,柳慎一时间竟被他迷得乱了方寸,傻乎乎的侧头望着他。
直至公孙钺伸手摸着她的头,像是抚慰小孩子一般的将连她的头一并压到自己的怀里,柳慎反映过来想要挣扎,却听他磁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慎儿,能娶得你是我最幸福的一件事情,这远远比我在战场上赢得胜利时还要高兴,而且这幸福是一辈子的。”
柳慎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说话。也许这些并不算山盟海誓,可却也算是温言软语,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保证一辈子,可是最起码现在自己幸福过。
当然,如果公孙钺知道柳慎有这样悲观的想法,肯定会成为话痨,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上一夜。时间过的极快,眼看着便要到了大喜日子,程氏和乔氏便带着自家信得过的管事们过来,开始着手装置府邸。
起初周苑以为是要从府里拨银子,这个她是不愿意的,所以已经叫人把柳婉儿出嫁时候的红绸帘子碟碗地毯等等翻出来,准备就拿这个将就了。没曾想程氏这婆娘竟然如此大方,果然是这些年做生意赚了银子,一副暴发户的样子,不止是装饰的帘子屏风她全准备好了,连碟碗茶具也一样不少,还有地毯,竟然还是西域今年的最新款式,猩红色的地毯上,还是雕花款式的,全是吉祥物花式。
不过周苑也只是气了一回儿就豁然开朗了,背着没人的时候冷冷笑骂:“呵!这么好的东西,我家婉儿没用上,她以为她就有这福气能用上么?都等着瞧好了,看看到时候她给小世子戴顶大大的绿帽子!”
周苑虽然这情路上不算顺利,不过她的前半生其实是非常春风得意的,而这样的情况,难免造就了她这颇为自信的心理,所以当她看着大房二房的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时候,她的心情就越发的好,这种发自真心的笑容,差点就叫人误以为她是为柳慎高兴。
便是没能去外院的柳月儿都诧异的以为她是真心为柳慎。所以柳月儿心里那颗小嫩芽又开始萌发了,母亲变了,变得贤良淑德的做为一个十全好继母,那她果真是没有什么盼头了,所以要抓紧得到那颗男人的心。
二姐姐有身孕了,那玉屏儿也有身孕了,他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这样的好机会她万不能错过。
不过柳月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玉屏儿也有了身孕的事情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二姐姐。现在三个月没到,听长辈们说,胎是不稳的,若是一个激动,她们两败俱伤自然是好,只是如此的话,只怕他又要去忙着照顾这两人了,到时候哪里有空闲的时间。
所以,还是在等等吧,等着生产的时候在告知也无妨,常言到女人生产离地狱不过半尺之距??
柳月儿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整整一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程氏见此还以为她不舒服,想着她母亲难缠,也不敢要她在帮忙,只让丫头赶紧送她回院子去歇着。
柳月儿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在大房二房的面前留下些好印象,对自己以后总是有好处的,可是此刻被心中的念头吓得有些凌乱,因此面对起程氏来,也有些心虚,不敢在与她多待在一处,便顺着这台阶回了房。
她走了程氏这才重新安排一个从家里带来的得力嬷嬷负责茶具碟碗,自己又忙着与乔氏商量其他的问题。
柳慎作为新娘子,虽然不用去管这些事情,可也并没有闲着,她生母不在,又没有教养嬷嬷,身边一直就良珠这个青头姑娘跟在身边,什么都没懂。所以乔氏那里走了关系,专门请了一个从前在宫里待过的沫沫来给柳慎讲这些闺房事情。
虽然是关起门来教授,可是大家其实都心里明白,所以柳慎这两日见着人都面颊脸红的,尤其是青羽一看到的时候,就忍不住捂嘴哈哈大笑。柳慎晓得,她是趴在房顶上偷偷的听了。
其实这些事情,柳慎哪里会不懂,上辈子在那样的地方待了那么久,可是时间好像真的是一味良药,虽然没能将她心中的怨恨消除,可是最起码将她不愿意回忆起的很多事情慢慢淡化了。
所以此时此刻,柳慎在重新听教养嬷嬷说这些的时候,也会如同小姑娘一般脸红得抬不起头来。
好在良珠贴心,见自家姑娘实在是燥得慌了,便去厨房里做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来孝敬嬷嬷,一会儿又是煮茶添果子,把嬷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直夸这小丫头懂事。
本来是打算这样拖住嬷嬷,少去叫柳慎难为情了,哪里晓得这嬷嬷是个实在人,觉得收了人家的好处,小丫头又这般贴心孝敬,于是越发的认真跟柳慎说教。
晚上的时候公孙钺悄悄翻墙来看柳慎,晓得柳慎身边如今有这么一位嬷嬷,还把她取笑了一回。
这可把柳慎惹得,最后迁怒的自然是好心办坏事的良珠。当然也少不得在旁边吹凉风的青羽,只是她这还没笑开,就被良珠指着骂道:“你还笑,我在旁边伺候,你倒是捡了便宜,姑娘学是正经,那是使了银子的,你呢?趴在楼上也不嫌冷的慌,如今一个大黄花姑娘,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晓得了,以后不知道要变成个什么莫样儿,谁娶了你谁倒八辈子的霉运。”
青羽不怒,反而笑得直不起腰杆来:“听你这口风,想来也是略只一二了。不过你还真没说错,我确实懂了很多,你姑娘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教授,以后你只管来问我,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但凡懂得都告知与你,绝对不私藏什么。”
良珠虽然是丫头,可从来和柳慎待在深闺里头,也算是纯良的,哪里比的青羽自小江湖闯荡,自然也就放不开,如今听了这话,臊得脸红,又羞又闹的,上前就是抓了她一把。
她越是生气,青羽反而笑得越开心,一面躲着她,直把中间的柳慎当作挡箭牌耍。
玩闹了好一阵子,这才提起蜡烛的事情来。
“按照我屋子里用蜡烛的进度,那些蜡烛明天晚上就会用上了,所以明天晚上,要麻烦你了。”柳慎虽然懂得制香,屋子四周也布了些简单的小陷阱,不过一切还是以小心为上,毕竟周苑最近暗地里来往的那些人,似乎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青羽应着,腿很不好看的盘在椅子上,一面磕着瓜子儿,满脸的纳闷:“你说她何时结识了这样的人?”前些日子虽然没有紧盯着周苑,可是她也算是安分的,谁晓得昨晚却发现,她竟然与一黑袍人来往,最重要的是这人武功高强,青羽自认轻工不差,却一下被那人甩了,这很打击她的自信心啊。
“可是瞧见了那人?”柳慎虽然不抱什么希望,可还是忍不住问她。
“自然没有,若能瞧见,哪里还容得了他逃了。”这简直就是自己来柳慎身边作为护卫后最大的耻辱。等在去江南的时候,哪里还敢和七叔提起。
柳慎按着太阳穴,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习惯,遇到事情的总是喜欢这样。良珠和青羽在她身边呆久了,难免察觉出她的这个习惯,心下不禁都有些担心起来。
良珠也不是不信青羽的能力,只是担心柳慎多些,所以便道:“实在不行,与世子爷说罢。左右也不是外人,难不成还怕世子爷晓得府上这些肮脏事儿吗?”
“我倒是不怕他晓得,只是这种事情,但凡是大户人家里,哪里会没有,我身为世族女儿,若是这点小事情自己都处理不好,以后进了战南王府,岂不是让他处处挂心。”柳慎虽然有些担忧,不过这样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而且对于那黑衣人的身份,心中已经猜到一二,只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
良珠闻言,竟嘤嘤的抽啼起来,“姑娘若是一直要这样活着,那还嫁给世子爷做什么?女人嫁给男人,不就是想过安稳日子么?”
话虽如此,可是世间哪里有这样的安稳日子,这般的日子大概也就只能出现在故事里罢了。柳慎叹了一声,拉过她的手反而安慰着:“其实这也没什么,即便我不出生在这样的人家,而是生在了平常百姓家,我也会每日为身边的事情烦忧。”
“能有什么好烦的,嘴都快糊不上了,哪里有闲工夫弄这么多幺蛾子。”良珠抽啼着,并没有把柳慎的话听进去。
柳慎反而笑道:“即便如此,你能保证妯娌和睦,邻里相处融洽么?我还曾记得前年顺天府的一个官司,是两兄弟为了争一个田埂,最后闹出人命。这与大户人家也什么区别呢?只是这争的不一样罢了,可实际本质也是一样的。”
她这般一说,良珠似乎也想起来了,顿时觉得人生无比昏暗,也顾不得哭了,直唉声叹气的。
青羽见此,便学着法海道:“阿弥陀佛,这人生其实就是一场试练,一身不断的修行,身边的因果全靠自身的心态,良珠姑娘也莫过于哀伤,放眼观四方,总是有一处会让你觉得好的地方。”
闻言,眼角还挂着泪水的良珠忍不住笑起来,一面掐了她一把:“你平时不总是在说法海道貌岸然么?这会儿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提起别人的囧事来,拿来开心了一回,这才散去,只是青羽却不敢在大意一分,白天有法海在,左右她能偷会儿懒,这大晚上的就不好意思把人家小孩子喊来屋子里了。
虽然是个小和尚,可到底是男孩子,总是不好。
翌日一大早,席红袖就过来了,连同她的母亲沈氏。
沈氏与乔氏程氏本就是上一代京城闺秀,三人从前自然是相熟的,所以两个年轻姑娘给长辈们请了安,又难得今日教养嬷嬷没来,所以告辞了就往柳慎的院子扎进去。
柳月儿过来与她们坐了会儿,只是几次都插不进话,这才走了。她一走席红袖就撇着嘴巴鄙夷道:“上次那簪子的事情,大家都晓得了,她如今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以为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就算淑女了,也忒想的美了,你也是的,竟然还让她进里这院门,依照我看啊,她那就是故意陷害你的,幸好你也算是长了心眼,当着长辈的面儿把簪子给她,不然如今可有你好受的。”
柳慎不以为然的笑着,并不把此事当一回事,可席红袖是真心的关忧她,见她如此散漫,反而着急起来,不过旋即想到柳慎是嫁去战南王府,不禁又松了口气:“也是你这死丫头,竟然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你不知道这京城多是闺秀挤破了脑袋也想往战南王府钻,却没想着人家世子爷却相中了你,还给你铺上了十里红妆不说,金山银山都搬来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