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晗知道,以父皇的性子,言及至此已是不愿再多说了,但心里仍是绞着。此时自己若再不争辩,还会有谁来替自己争辩?鼓起勇气道:“儿臣虽与父皇血脉相连,然终不是一路之人!请父皇三思!”
说着沉沉叩首下去,泪水已涌出眼眶,黏黏地沾在睫毛,不肯滴落。
卫彦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沉得就如亿万丈的深海。
宇文博面无表情。魏肇安略有不忍,他晓得三王爷的性子。晓得这对他来说,有多残忍,有多为难。
半晌,卫彦缓缓道:“晗儿,父皇并非不晓得你,不疼惜你。这江山,你不爱,朕晓得。只是,这江山不是你的,也不是朕的,是大梁的。我大梁既然攻下了,就得担着;你既然是大梁的皇子,就是天下的主人,你担得动,也得担;你若担不动,父皇叫人扶着你也得担,可你若不愿担,这大梁的天下可就断了!”
卫晗心如火烧,急道:“可是父皇。。。不是儿臣不愿,是儿臣无能啊!”
卫彦厉声道:“因为你不愿,你才无能!”说着硬撑着一口气从榻上直起身子,紧紧抓住卫晗的衣领。魏肇安怕他动了肝气,欲上前阻拦,而那摄人的气势终是叫人不敢靠近半步。
卫晗被抓着衣领,被迫牢牢地直视卫彦的双眼。他从未这样近地与父皇四目相接。
父皇的眼睛像一汪浑浊的水,水里,燃着熊熊的火。
“晗儿,你说你不爱富贵,可是你吃的是纳粮,用的是赋税;你说你不愿羁绊于名利,可是你能不问世事的活到现在,全都是因为你是个王爷!你,能活着,能活下去,是因为朕,是因为朕和朕的将士们打下了这江山,是因为朕和朕的文武百官们坐稳了这江山!你自然逍遥,因为有人替你在征战!”
卫晗被抽空了一般,重重倒在地上。明明是夏日,昭阳殿的地板却那样冷。除了方才卫彦那一番话,他脑子里已听不到任何声音。
心像是被大锤击碎裂落,空空的,嘴巴也是。
再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宁愿躲到最深的地府,也再不愿看见这未央宫的一草一木,一烛一火。
最让自己难受的,不是父皇这样激烈的言辞,而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激烈刺人的言辞,却是句句属实。
卫晗面红耳斥,吐不出一字半句。只感到眼泪在眼眶里汹涌着。
“所以,晗儿,你真心地问问自己,你,孝顺父皇我吗?”
卫彦似是耗尽了毕生力气一般,闭上眼睛。神态里尽是凄迷,仿佛已生无可恋。
卫晗的嘴角忽然抽动了一下,他知道,那是自己笑了一下。
这笑好苦,好冷。
明了了,都明了了。
结束了,都结束了。
原来,生死祸福,真的皆是天定。
“是。”
卫晗听见自己的牙齿里轻轻地吐出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