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皇上。”云萝听到自己的声音像铁一样重,又像风一样轻。
锦心看到她的身体佝偻着成一个又像是恭顺又像是隐忍的姿态,身上的白衣微微地发抖着,整个人像一条茅厕里一脚就可以踩死的蛆虫。
人群在朝霞殿逐渐散去后,殿里又回到了往日的清净空落。容芳上来扶住了云萝,心疼道:“娘娘,吓死奴婢了,还好皇上护着娘娘。”
“护着?”锦心嘴角一抽,眼角依旧闪着寒光。“若真想护着,怎么会有今日?堂堂皇后,被她们那群人欺负成那个样子!还不是因为他连半分掌事之权都没给?!”回头看云萝咬着牙强忍着伤心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素姐姐,你真指望以后就靠着皇上护着你吗?”
云萝心里酸楚难言。她不是不恨,方才单千蕙来到殿中她就觉得不祥。那绸缎展开时,她心如扔进数九寒天的冰水之中。苦笑一声,掉下泪来:“你看皇上走时候的神色,你觉得他还会再护着我吗?”
锦心想了想卫晗离开时候的神色,那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厌恶。她看得出来,皇上对云萝有几分与众不同,可这样的事,没有几个人男人不会在意。“罢了,我看,皇上要护也只会护着揽月殿。”
此言一出,云萝的头更加低垂。容芳看了心疼,忙瞪了锦心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这个话题。
锦心忽地觉着不对,急道:“可是姐姐,你为什么,没有见红呢?你昨晚和皇上,明明就,明明就。。。”
云萝眉头紧皱:“我不知道。。。一早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会不会是有人中途在被褥上动了手脚?”锦心思索道。
“床单自昨晚铺上中途就没再更换过。”容芳道。
“那昨晚的床单是谁铺的?”锦心问道。
云萝也看向容芳。难道,这殿中已有内鬼?
容芳一愣,随即意识到这关系十分微妙,神色尴尬为难,犹豫了下,道:“是奴婢。”随即扑通一声跪下,“但奴婢没有做任何手脚,娘娘明鉴。”
云萝忙道:“容芳,你先起来。我没觉得是你。你好好想想,除了你昨晚还有没有人动过这床单?”
容芳想了想,道:“没有。”心下为难,想着这次是难以说清了。
“不对!”锦心忽道。“若有人在床单上做手脚,怎么会还能留下娘娘背后血滴的痕迹?”
云萝闻言像被击了一下,只听容芳道:“若是在床单上动了手脚,让它无法显现血迹,那娘娘背后所滴的血应该也无法留下来。娘娘,奴婢觉得,不是床单的原因。”
云萝心里纷乱一片,只在胸中堵得难受。“那到底是为什么?”
容芳皱眉思索,道:“若床单是好的,娘娘却没有见红,那只能是,娘娘您自己身体的原因。”
“我的原因?”云萝愣愣道。这问题对她来说十分陌生。
容芳拉起云萝的手,像是努力在心里酝酿了一番,柔和道:“娘娘,奴婢也是宫女,知道当宫女的滋味,您若真的有过对食也无妨的。。。”
云萝闻言一惊,忙抽了手摆手道:“不,我没有过对食!”看容芳神色将信将疑,慎重道:“容芳,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过。”
锦心道:“容芳,我可以作证。我从正章七年就和姐姐住在一块了,她确实没有和任何人结过对食,一天都没有过。所以,不可能是对食的原因。”
容芳本以为云萝是羞涩难以启齿,但看锦心也如此说,不由得信了。想了想,仍是没有头绪。“那到底是为什么。。。”
锦心道:“姐姐,会不会,和你月信不调,在浣衣局让身子受寒了有关?”
浣衣局的女子没有几个身体是健健康康,月信时候舒舒服服的。云萝想了想,道:“我月信是不调,可是。。。”
忽然电光火石间,“月信不调”几个字击中了她,雪白的床单,殷红的血迹,那一幕忽然霹雳般炸在脑海。
“容芳!”云萝猛地抓住了容芳的手,浑身颤抖了起来,“玉润玫瑰露!”
容芳闻言也是一惊,却听锦心道:“玉润玫瑰露?那是什么?”
云萝的手攥成紧紧一个拳头,心如刀绞,又如火烧,忍不住哭泣了起来。容芳叹了口气,道:“真的是她。”
锦心看到两人似乎看出了结果,却都沉默不语,急道:“是谁呀?是谁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害了姐姐?”
“不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是在我们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云萝恨恨道,想到单千蕙望着自己时那寒冷刺骨的眼神。眼里擒满了泪水,流到嘴里,苦,咸。
容芳见锦心疑惑,道:“册封大典那日姑娘还未回宫,咱们娘娘身体不适,恭慧夫人差人来看,还送来一碗雨润玫瑰露,说是,说是有利于侍寝。可娘娘用完后身体就出了血,当时只以为是来了月信,变什么也没追究。没想到。。。”说着也掉下泪来,“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蠢笨。。。现在,只怕口说无凭了。。。”
云萝摇了摇头道:“我自己都看不出来,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叹了口气,笑道:“不是我们蠢笨,是他们太聪明,太聪明。。。”
她笑了,笑容里包涵了凄迷,和比方才更深沉的压抑。就算是泪流满面,也不能让她将自己完全释放。容芳看着云萝苍白的脸孔,纤瘦的身躯,她就算哪一天行走着突然栽倒在路上,自己会心疼,但却不会惊讶。
这纤瘦的躯体,昨晚在锦缎上承受的,何止是一个身体?
忽听锦心冷笑一声,声音是说不出的阴狠和自信:“既然比聪明,那她可是找对人了。”
入夜,泰陵的天空辽阔而深远。一人临风独立,看着渺渺星空。他着一身粗布白袍,守孝的服制,手轻轻滑转掌中的墨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