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内灯火通明,火盆里传来噼噼啪啪的燃焰声响,照得行走在下面的过客脸上明晃晃的。
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见识到这样的光景,火盆熄灭的刹那会蓦然恍惚觉得这甬道是大山的舌苔,藏在腹地里,而前方遥遥可见的通道尽头,就是大山进食的咽喉。
艰难困苦,脚尖踏过他人的尸体才走到如今这一天,小心翼翼地卑微苟活,古堡下再深的夜色都经历过了,留下来的少年们自然更不会被一个明光煌煌的甬道吓到,望而却步。
他们闷不吭声只是跟随着引路人的脚步,神色隐晦,微黯的眼睛泛着一缕麻木,没有多余的表情,直直走着。
姬歌望着前方没有回过一次头的引路人的背影,眼瞳一缩,注意到他此时是双手空空,可能是早就事先清楚树洞下是什么地方用不着,那夜里手中一直提着的灯盏被半途放下在了哪里。
想到那盏比暮光更像暮光的残烛,姬歌觉得好像要比置悬在头顶上的那些燃着木石之物的熊熊火盆,烧得更用力更透彻。
越往深走,甬道里两旁的火盆就愈发多了起来,原本相隔几丈∑▼,到走两步就经过一个,高悬着,里面烧腾的滚滚火焰让甬道内的空气看起来都有些扭曲。
温度上升到一个常人无法承受的炙热,所有人都汗流浃背,汗珠顺着眉头滴进眯起的眼睛里,酸涩而辛辣,他们每走过一步,脚下就留下点点水渍,眨眼就被蒸发一干,苦不堪言。
引路人走在最前方,好像没有察觉到一丝热意,那漆漆的黑色大氅像是能隔绝开外界,脚步并没有因为身后随着深入逐渐开始有了紊乱粗重的喘息而变化过,平静如水的眼睛直视着面前。
姬歌和察尔两人走在最后,脚步虚浮,汗意将头发黏成一绺绺贴在肌肤上,难受之极,长久没有进过一滴水,身体出现了脱水的迹象,姬歌眼前甚至渐渐有了模糊,望向前面的人背后散开了好多个重影飘忽。
他们虽然被引路人出手救下,勉强保住了命,但身体还是强弩之末,照现在的情形根本支撑不了太久,也不会有人前来伸出援手帮两人,即使在山腹里不为人知的甬道里,这儿也没有任何怜悯可言。
感受到身边的姬歌身形蹒跚,晃了几下,险些迎面跌倒,察尔伸出两只手扶住了姬歌的一只胳膊,姬歌没有拒绝,要再执意逞强的话可能真的会没命,前面的人也不会回头,发现有人落下昏迷,不到一个日夜就会变成具干尸。
姬歌气若游丝,密布着血丝的眼睛眯成一道缝隙,脚下走得很慢,但还算是跟上了行进已经不太快的队伍,他能从攥着自己胳膊上的那两只手心满是汗的手发颤的感觉到察尔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比自己恐怕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甬道笔直,像是一座长廊,四周也一成不变,如果不是前方有引路人指引,心里略有踏实,他们还以为又来到了一个光的树洞。
行进到最后,火盆密密麻麻挂着,甬道的温度已经达到一个骇人的程度,他们脚下半松半软的红壤也结成了块,露出支离破碎的龟裂纹络,土皮被他们一踩过,就变成灰飞,留下一个醒目的脚印。
甬道里的空气密不透风,似乎有颗火星就能够燃起来,灼人毒辣的光线无情扫过每一处,他们的眉发都蔫蔫地打了卷,微缩成一团,滴下的汗珠子还没落地就“嗤嗤”化成一串白烟,整个人都像是从汗里捞出来的般,空间上似乎有层透明的波纹在荡漾。
有人伸出舌头喘着粗气,露出惊悸的神色,两鬓凝着霜华似的盐晶,这样下去再走不到头,不止是姬歌和察尔,所有的少年们都要面临涸毙、被活活热死的恐怖酷刑。
引路人耳朵微微耸动,便将身后有些发慌的动静全都清清楚楚听到耳里,但他视而不见,也没有出声,脚下仍只是一味走着。
就在少年们有些升起绝望念头的时候,行到一处,前头骤然炸开一团炽烈发白的光芒蛮横闯入眼帘,比他们一路所见火盆的焰光加起来还要强盛百千倍,不禁目为之夺。
有人注意到引路人脸庞微微有些细微变化的淡漠表情,知道应该这甬道应该是到头了,心生喜色,神采振奋了几分,跃跃欲动,恨不得立刻就逃出这火烤的密道。
察尔轻轻碰了碰姬歌的胳膊,低声说道:“到了。”
姬歌脑子恍惚,闻言心中一定,以手遮目张开了眼睛,忍着喉咙的灼痛深深呼吸了一口,强打精神从察尔手中抽出胳膊,脚步略快上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