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恒和苏荣景谈话谈的很是简单,两个人只说了一刻钟左右的模样。离别的时候悄然来临,秦惜万分不舍的和苏荣景告别。
“别这样,都是大姑娘了,还掉金豆子不是让人笑话吗?”苏荣景面对她的时候面色总是最柔和的,刚硬的面部显得温和了许多,“我和太子大概要过了正月十五才会回大景,接下来的时间寻到机会哥哥就来看你。”
“……好。”
几人告别,秋意也跪别了秦惜,她们主仆二人这一次一别,再见恐怕就难了。秦惜扶起她,瞥了一眼面色阴沉的韩子玉,叹口气拍拍她的手,“以后回到大景要好好的。”
秋意声音哽咽,“小姐……”
“去吧去吧。”
秋意随着楚容一步三回头的去了,韩子玉见秋意从头到尾也没有看他一眼,不由得愤愤然,“这臭丫头一点良心都没有,枉本小侯对她那么好!”
秦惜心中的伤感因为他一句话消散的无影无踪,她没好气的白了韩子玉一眼,“韩子玉,你就接着嘴硬吧!”
大年初一的下午,容恒和秦惜才回到简亲王府。
两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就去拜见沈氏,可刚走进沈氏的院子里就听到前厅中传来沈氏大发雷霆的怒吼声!
容恒和秦惜对视一眼,慌忙上了前。
章嬷嬷守在门外,瞧见两人立马清咳了一声,屋子里激烈的声音顿时一顿。
章嬷嬷扬声冲帘子里轻声禀报,“王妃,二公子和少夫人回来了。”
屋里传来沈氏努力压抑怒气的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秦惜走到章嬷嬷面前,挑眉问道,“嬷嬷,里面这是怎么了?”
“少夫人还是别问了。”章嬷嬷叹气道,“您进屋看看就明白了。”
秦惜看了容恒一眼,推门和他一起进了屋。
进屋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此时沈氏的屋子的堂屋里坐满了人,沈氏坐在正座上,下面两侧的太师椅上分别坐了四个妇人装扮的女子,其中最前端的女子秦惜认得,是温婉,剩下的三个女子她却从未见过。
沈姨娘没有坐,而是静静的站在沈氏的身后,亲疏立显。
满屋子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屋子的最中央还跪着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小丫头此时满脸的泪痕,脸色苍白,面色惶恐不安。
沈氏的脸色并不好看,但是看到秦惜和容恒进了屋,还是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你们回来了?可用过午膳了?”
容恒仿佛丝毫没有发现房间里的气氛,扑到沈氏的怀中,撒娇道,“娘,今天我和媳妇在净慈寺吃了素斋,媳妇还给您求了平安符。”容恒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的符纸,符纸用红绳子系着,容恒不由分说的就挂到了沈氏的脖子上。
沈氏摸着一直被容恒捂在怀里,尚有余温的平安符,刚刚还有些冷硬的面容瞬间软和下来,他含笑看着秦惜,“惜儿你有心了。”
秦惜摇摇头,有些惭愧。她给沈氏求这么一个平安符,完全是为了不让沈氏怀疑她和容恒去净慈寺的目的,没想到沈氏竟然这样在意,她倒是有些汗颜了。
秦惜眸子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大概也猜出了再座的女子们的身份,她眸子一闪,含笑看着沈氏,“娘,您这是?”
听到秦惜的话,沈氏一张脸又沉了下来,面色冰冷的扫着地上的小丫头,“给本王妃说清楚,流言都是哪里传出来的,否则本王妃饶不了你!”
小丫头浑身都在发抖,低泣道,“王妃……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沈氏冷笑,“不知道你就敢诬陷少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秦惜听着沈氏的话不由得挑眉,这事儿还跟她有关?
“奴婢不敢,王妃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诬陷少夫人啊!奴婢真的不知道是听谁说的了,今天一大早奴婢就听到一堆人在抄手游廊那里说少夫人,就上去听了两句。就听到他们说昨天晚上在皇宫的晚宴上,大景的太子爷亲自点了少夫人,说是要娶少夫人为正妃……都说……都说是少夫人勾引了大景的太子爷,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奴婢真的只是听说来的啊……”
秦惜眸子瞬间一冷,她勾引楚容?真是天大的笑话!
“道听途说就敢来污蔑少夫人,谁给你的胆子!今日你若是说出个子丑寅卯也就罢了,若是说不出……就是大年初一,本王妃也要杖毙了你这碎嘴的奴才!”
小丫头面色顿时一白,痛哭流涕,她再不坦白就真的只有死的份了,小丫头不敢再隐瞒,指着坐着的一个妇人,“王妃,奴婢是听冯姨娘的贴身丫鬟絮儿说的。”
秦惜眸子一闪,看向冯姨娘,冯姨娘就是这府邸中最贵重的姨娘,倒不是因为她多受宠,而是因为她有一个坐了世子的儿子。冯姨娘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臃肿,面容苍老,皮肤也不算白,透着淡淡的蜡黄,脸上的褶皱就是盖了几层粉依旧清晰可见。偏偏她还穿金戴银,头上的发髻上也不知道簪了几根金钗,藏在袖子下的手腕上也带着一个十分粗俗的金镯子。
秦惜移开眸子,说实在的,冯氏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简直被沈氏甩出去十几条大街。如果说沈氏的气质雍容华贵,那么这个冯氏就是典型的粗俗的富商小妾的样子,整个人毫无气质可言,并且品味十分粗俗。
冯氏和沈氏站在一起,不像是同龄人,反倒像隔了一个年轮似的。
冯氏的身后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大丫鬟,丫鬟一身紫色的大丫鬟装扮,听到大厅中小丫头的指责,她俏脸一白,怒目而视,瞪着小丫头低斥道,“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说这些话了!”
小丫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絮儿姐姐,今儿个一大早明明就是你……”
“够了!”冯氏一拍桌子,厉喝道,“简直一派胡言!谁指使你冤枉我身边的人的!”
“冯姨娘……”小丫头吓的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看着冯氏。
沈氏哪里还有看不明白的,吩咐正走进屋的章嬷嬷,指着地上的小丫头,“轻信他人的谗言,肆意散播谣言给少夫人身上泼脏水,拉出去卖了!”
小丫头面色陡然一白,“王妃,奴婢不敢了,求王妃饶过奴婢这一回……”
“拉下去!”
章嬷嬷给屋里的粗使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个婆子立马堵上小丫头的嘴把她拖了出去。
冯氏身边的絮儿面色也苍白了下来,紧张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垂着眸子半晌都不敢说话。
“絮儿……”
“王妃,絮儿不懂事,您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冯氏忽然打断沈氏的话,面色淡淡的看着沈氏。
沈氏冷笑一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讥诮的看着冯氏,“冯姨娘的面子还没有这么大!今日别说是你,就是世子爷来了,本王妃也照样要惩治这不长眼的奴婢!我们恒儿的妻子也是她这等人能随意诬赖的?!”
冯氏面色微微一变,冷声道,“王妃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冯氏褶皱的眼睛满是冷厉,她淡淡的扫了秦惜一眼,冷声道,“难道昨儿个大景太子点少夫人做正妃不是事实?絮儿不过是随意说了两句,至于勾引大景太子……”她讥诮一笑,“这可不是我们絮儿编排的!昨儿个晚宴没出阁的名门闺秀那么多,楚太子怎么不选旁人,就非要一个成过婚的?王妃难道不该好好思索一番?”
容恒眸子里冷芒一闪而过。
秦惜也转眸看向沈氏,冯氏这样的诬赖,是个婆婆听了恐怕都要对儿媳妇产生几分不喜,虽然沈氏一直都看重她,可……她紧紧的看着沈氏。
沈氏昨日虽然去了皇宫,却没有参加宫宴,而是在太后的慈宁宫里陪着太后过了一个平静温馨的大年夜,此时听到冯氏的话,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愉悦的笑出声来。
“我们惜儿能让楚太子对她一见钟情只能说明惜儿有过人之处,换了旁人可没有这个本事!冯氏,这样意有所指的话本王妃下次若是再从你口中听到,别怪本王妃不给你留面子,直接就定你一个出言无状之罪!”
冯氏面色一变,捏紧手中的锦帕,“王妃,你这话未免太偏袒秦惜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本王妃不偏袒你岂不是心里更加不痛快!”沈氏从座椅上起了身,扶住秦惜的胳膊,警告屋里所有的人,“什么流言蜚语都是从女人堆里传出来的,今天本王妃就警告你们,他日若是再让本王妃从府里听到关于恒儿和惜儿半点不好的传言,本王妃直接记到你们的头上!本王妃就是一点,护犊子!你们谁若是想挑战本王妃的底线就尽管来试试!”
文姨娘是皇上赐给容厉云的姨娘,已经三十岁出头,还没有一个孩子,在府上没有任何倚靠,王妃待她还不错,她自然不可能反驳王妃的话。而薛姨娘是沈氏身边出来的丫头,自然是敬畏着沈氏的,闻言连忙点头,“妾身知道了。”
沈氏把目光落在冯氏和温婉的身上。
冯氏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强行忍住,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刚刚生下念初,以为给王府立了大功跑来和沈氏炫耀,却被王爷重重责罚的事情。她有一个世子儿子,而沈氏只有一个痴傻的儿子。自古以来母凭子贵,论起地位,她除了一个正妃的地位比不上沈氏,还有哪里比不上她?!
可是偏偏,容厉云就是对这个女子如此上心,就算她的儿子痴傻了,就算她无理取闹,全都由着她!
说来说去,她就输在了一个“情”字上,谁让容厉云对她丝毫没有情分可讲,但是却把所有的情都用在了沈氏的身上呢!
还有太后,那个死老太婆怎么就这么看重一个痴傻的孙儿,难道他的念初还比不上一个傻了五年的浑球?每次看到他的念初就没有一点好脸色。冯氏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冯氏咬牙忍下这口气,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等!
等到太后没了,等到她的儿子继承了简亲王府,等到她成为这府中最贵重的老夫人,到时候还有谁敢跟她叫嚣!
思及此,她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默默垂下头,“妾身明白!”
温婉不用看就知道冯氏在想什么,她这个婆婆什么心思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妄想成为这王府最尊贵的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她到底什么样子,倒真是敢做梦啊!
感觉到沈氏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温婉咬着唇,久久无言。
她心里是讨厌秦惜的,极其厌恶!恨不得秦惜能从简亲王府消失了才好,想她孝敬了王妃五年,王妃都一直把她当成外人,而秦惜……才嫁进来不过几天的时日,就让王妃护了短。
还有容恒……
他不是最不喜旁人靠近他吗?这才短短的半年时间,就让秦惜走进他的心了?!那她算什么?她满心欢喜满心期待的做了她七年的未婚妻,从容恒十一岁,她九岁。七年时间,两千多个日子,她从一个稚嫩的孩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两千多个日子,她每一天不在期待嫁给他的那一天。
她听说他又一次打了胜仗,她胸口小鹿乱撞,她的未婚夫是个英雄!
她听说他被皇上封为定安候,她面带骄傲,她的未婚夫是凭自己的力量闯出了自己的天地。
她听说他容貌俊美,她曾经在九岁那年他还没有出边关的时候偷偷的看过他一眼,那时候十一岁的容恒已经初具英俊的模样,她一眼就认定了。
这个男人是她要过一辈子的男人。
她努力让自己变的更好,让自己能配的上他!
她努力的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甚至,为了能有在成亲后有共同话题,她甚至看了自己并不喜欢的兵书。
七年时间过去,她成了十六岁的少女,当听到他从边关凯旋而归的消息,当爹娘告诉她,他们的婚事马上就要举行的时候,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期待着他们两个人的相遇。
可是一切都全毁了。
他受了重伤,她每日每夜的哭泣,祈求他能早日康复,她甚至哀求娘亲,让娘亲说服了爹爹,带着她来到王府看了他一次。
那时候的他还躺在病床上起不了身,他高烧卧床,重病不起。七年后的他比起七年前更多了英俊,脸上晒成了小麦色的健康的肤色,棱角比七年前更加分明,身形也比七年前更加壮硕有力。昏迷中的他眉头死死的打成结,她那么心疼,想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却被娘亲硬生生的拉住。
“男女授受不亲,你来见他已经是于礼不合了!”
她无奈,只有含泪随着母亲离去。
她等待着他健康的醒来,每日每夜都是煎熬,她开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可是菩萨和佛主都没有听到她的祈祷,他醒了,却傻了!爹娘都傻了眼,她是太傅府的嫡长女,是爹娘的掌上明珠,他们不可能把她嫁给一个傻子。
她哭泣,她哀求。她跪在爹娘面前悲泣,“哪怕他傻了痴了,我也愿意嫁给他,容恒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夫婿!”
从来都是对她宠爱有加的父亲第一次责罚了她,罚了她跪了三天的祠堂,娘泪眼婆娑的求她放弃这个念头。她在重罚中昏迷过去。
她昏迷了整整三天。
等三天过后,一切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
痴傻的容恒已经不能再做简亲王府的世子,他被剥夺了世子的身份,世子的位置被他同父异母的庶出哥哥容念初夺走,而她……也从容恒的未婚妻变成了容念初的未婚妻。
她要疯了,真的要疯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嫁给容恒之外的男人,她不甘,她绝食,坚决不嫁!可是爹娘铁了心,她绝食就硬往她嘴里塞东西,她不喝水就硬生生的往她嘴里灌水。
她的婚事很快就确定了下来,她如愿的嫁到了简亲王府,成了简亲王府的世子妃,可是新郎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容恒。
成亲的头一天她看到了容恒,在她的心里他并没有痴傻,只是一只傲然的雄鹰,不小心被折断了翅膀,等他的翅膀恢复如初的那一刻,他一定会继续遨游天际!
可是所有人都不给她时间,也不给他时间!
容念初对她很好,甚至算的上极好,温柔体贴,细心呵护,圆房的那一晚她害怕的浑身颤抖,他温柔的安抚她,最后不顾她的害怕,强硬的和她融为一体。
那一刻,她是恨他的。
恨他毁了她的一切,毁了她和容恒再和好的可能。
兜兜转转五年过去,她以为能让容恒的身影从她的脑海中散去,她尽量的深居简出,尽量不听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她几乎都以为她成功了,可是当听到容恒要成亲的那一刻,她立马就知道,她还是放不下,她永远都放不下他!
秦惜嫁到王府,她和容恒恩恩爱爱,她备受沈氏的重视,她被太后视如己出……这些,明明原本都该是她的,都该是她的啊!
“小姐、小姐……”绿珠压低声音,唤醒温婉,“王妃看着您呢!”
温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一转头就看到沈氏锐利的眸子,她不禁哑然。
“小姐……王妃让您保证不散播关于少夫人的流言。”
温婉垂下头苦笑不已,她抬起头看着沈氏,“母妃,您还信不过我吗?”不等沈氏开口她已经叹息道,“您放心,我不会这样做的。”
沈氏点点头,吩咐章嬷嬷,“把絮儿拖出去,大年初一就别见血了,赐她白绫!”
章嬷嬷点头应是。
絮儿的脸色却是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王妃您绕过奴婢这一次,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氏给章嬷嬷使了个眼色,章嬷嬷知道沈氏心意已决,同样让两个粗使嬷嬷把絮儿给拖走了。
絮儿挣扎着,“姨娘救我,姨娘救我啊!”
冯氏眼睁睁的看着絮儿被拖走,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捏的变了形!她满心的愤恨。
她知道,沈氏是故意找她下手,故意要给她一个下马威,故意要让府中的下人们都知道,谁才是简亲王府真正的主子!
她好歹是世子爷的生母,可沈氏半点颜面都不给她留,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