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
整个世界都被裹成了白色,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白色。大雪已经接连下了三日,地上的积血已经到了脚踝的位置,每踩一步上去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容恒一身黑的的锦袍站在御花园的梅林中,漫天的白色和粉嫩的桃花脚趾相应,形成冬日中最美的一道风景线。可容恒却丝毫没有赏景的心情,他双眼放空立在风雪中也不知道立了多久,头顶和肩膀上都已经落满了白雪,就连眉毛和睫毛几乎都变成了白色。
不远处的吕公公面色有些焦急,想要去唤他却又有些不敢。
皇后娘娘一直没有找回来,城门已经打开了,皇上每天只要下朝了之后就去在城门附近的暗处守着,看有没有人乔装打扮把皇后娘娘给带走。可是兴许是抓走皇后娘娘的人太狡猾,竟然一直按兵不动,如此已经过了整整十天了,可还是一点皇后娘娘的消息都没有。
最近的朝堂上还发生了一件遭受百官们议论的事情,皇上封了孙家的公子做了丞相大人。丞相原本已经被取缔,以至于六部的几位尚书们权利增加,如此一来,几个尚书自然是不同意的,以孙远扬资历太少做原因来攻讦孙远扬。但是皇上决心已定,众人就是再无奈也没有办法。
吕公公想着这两天宫中的流言蜚语,心下有些惴惴。
也不晓得是谁在宫里散播了流言,现如今众人都说皇上是因为重视皇后娘娘,所以才在这种时候提拔皇后娘娘的娘家人。都说皇上是鬼迷心窍,还说皇后娘娘是红颜祸水。吕公公也不知道这话有没有传到皇上的耳中,他只知道这几天的皇上越发的沉默,并且性子阴晴不定的厉害。
就连他这个在延昌帝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人都看不出这个年轻的帝王究竟在想什么。
吕公公见他站在雪地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着急,他踌躇了片刻,硬着头皮上了前,“皇上,您还是回宫吧,这里太冷了,您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了,龙体当紧啊……”
“吕公公……”
“奴才在。”
“皇后她最喜欢下雪天,也最喜欢梅花,若是她在宫里,恐怕天再冷也要出来赏雪的……”
吕公公心里微微一酸,他忍不住轻叹,大远的皇室怎么都喜欢出痴情种呢,先皇和简亲王为了一个简亲王妃伤透了心,容世子为了一个温婉也丢了性命,现如今,皇上为了皇后娘娘也肝肠寸断。
他叹口气,真的不知道“情”之一字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他想了想,还是把雨伞遮在了容恒的头上,轻声道,“皇上,如果皇后娘娘在宫里的话,看到您这样不爱惜身子肯定会生气的。”
“是吗?”
吕公公看他苍白的脸色放空的眼神,心下有些不忍,皇后娘娘失踪了十天,他这十天就跟丢了魂似的,整个人都不对劲了,现在的他就跟木偶似的,没有魂魄没有精气神。
“皇上……回宫吧。”
容恒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他仰头看向天空,天空落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他的指尖落在一棵梅花树的树枝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咔擦”一声折断了一枝梅花,随手便把那株梅花扔到地上,他转身的时候,脸上的茫然已经变成了坚毅!
“朕等了十天,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既然如此,那便不等了!”
“皇上……”
“吕公公,传朕旨意,传丞相和孙大学士还有六部尚书们进宫!”
吕公公隐隐感觉到有事情要发生,也不敢耽误时间,立马就让小太监出宫去传旨了。
容恒大步的迈进了勤政殿。
等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几个大臣们便陆陆续续的来到了勤政殿,容恒见人到齐了,目光在孙远扬的身上转了一圈。
孙远扬见此便拱手道,“皇上唤臣等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边关战事吃紧,大远连失两城,朕决定御驾亲征,带动士气!”
“皇上……不可啊。”当即吏部尚书就出来反对,他面色微变,“皇上,您是皇上,龙体尊贵,岂能去战场冒险,战场刀剑无眼,万一伤了龙体那可如何是好啊。”
“朕从来也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以前在边关就出生入死了八年,边关对于朕来说没有那么多的危险。如今已经到了冬天,大远的士兵不如大景的士兵耐寒,若是打起持久战恐怕会有所不敌,如今朕若是前往,必然能振奋军心。”
“可是皇上身份尊贵……”
容恒竖起手掌示意吏部尚书不必多言,他沉声道,“正是因为朕的身份尊贵,所以才必须起领头的作用,我大远的士兵们为了保护边关在战场上拼死搏斗,朕又岂能心安理得的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吏部尚书依旧不安。
眼下皇族凋零的厉害,正经的皇族也只剩下皇上和荣亲王容誉,如果皇上出了事情,那……
容恒也看出了众人的忧虑,却只当没看到。他淡淡的道,“朕离京之前会做好安排,孙大学士!”
“臣在!”孙清正出列。
“朕会携着丞相大人一起赶赴边关,京城的事情便先交给大学士来掌管。”他看向吕公公,吕公公立马捧了一个托盘上来,红木的托盘上盖着一片红色的绸布,吕公公走到孙清正的身边,把绸布缓缓的揭下,露出托盘上的一柄长剑来。众大臣们都看向长剑,容恒见此沉声道,“朕赐你尚方宝剑,此剑便代表了朕,若是朕不在京城期间有人意图作乱,便以此剑杀之!”
孙清正面色一正,跪下领下了尚方宝剑。
容恒又从怀中掏出了虎符,京郊处原本有三十万大军,韩子玉赶赴边关的时候带走了二十万,如今还剩下十万的兵马,容恒把调动十万金羽卫的令牌交给了孙清正,“这十万大军由大学士差遣,若是有人意图不轨,便调动兵马绞杀!”
“臣——领旨!”
容恒再次看向六个尚书,“朕今日叫你们来便是为了让你们协助大学士监国,你们都是大远的栋梁之才,也是朕信任的官员,让你们协助大学士监国,可有什么问题吗?”
几个尚书听着容恒的话,心里也热血沸腾。原本还以为皇上因为皇后娘娘的失踪一蹶不振了,没想到这样的时刻,皇上竟然会赶赴边关,他们能有这样的皇帝,还有什么好求的,当即痛快的应了下来。
“回皇上,没有问题!”
容恒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就这样决定了,朕和丞相会即日出发,你们也多做做准备。”
“臣领旨!”
这些人中大概也就孙清正和孙远扬知道容恒去边关最重要的事情,既然在京城里找不到秦惜的踪迹,他索性不再等待,直接赶到边关去,他这是打算孤注一掷了,到边关一是能鼓舞士气,第二恐怕就是为了打下大景的几个城池,再和楚容谈条件。
容恒跟众人说完便挥退了六部尚书和孙清正,只留下孙远扬一人。等人走完了之后,容恒摆摆手,示意大殿的宫人们都退下,等宫殿里只剩下他和孙远扬和吕公公了他才从高高的龙椅上走了下来,伸手示意孙远扬走到他身边,两人一起在内室的一个小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皇上,您……还是要保重龙体,否则哪里有精力去寻皇后娘娘。”
“朕知道。”
吕公公倒了茶推给两人,两人各捧着一杯茶,容恒抹了把脸,冷了脸色,“楚容既然敢对皇后下手,朕就不会再这样按兵不动,你好好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就出发。”
孙远扬错愕,“明天?”
“没错,宜早不宜迟,皇后已经有孕七个多月,朕担心若是再不出发,对她不利。”
孙远扬认同的点点头,“好,那等一会儿臣回府之后就立马收拾东西。”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那京城的防卫需要撤掉了吗?”
“不撤,若是全都撤了,恐怕他们以为咱们在故布疑阵。”容恒捏着茶杯,力道几乎要把茶杯给捏碎,“朕已经让宫里的画师把皇后的画像画了出来,明日早朝的时候让人把画像发放出去,贴到大远所有的城池搜索皇后!”
孙远扬抿了一口茶,热茶入喉,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温暖了整个身子,他的手却还是冰凉的。
他知道容恒的挫败,他们至今为止竟然都不知道抓走惜儿之人的长相,所以没有办法去抓捕贼人,只能以惜儿的画像作为对象去抓捕那些人。容恒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逼迫抓走惜儿的人在大远里生活不下去,他们既然是奉了楚容的令把惜儿给抓走了,肯定不会在大远隐匿太长的时间,要不然楚容头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而容恒这一招,就是为了逼迫他们离开大远。这样他去边关了之后才能有和楚容谈判的则本。
他点头道,“不过……皇上还是小心一些,咱们这一离开京城,恐怕荣亲王不会安分。”
“他一个王爷名不正言不顺,手里又没有兵权能翻出什么风浪来,不必担心他!”
“皇上不要小看了他,听说最近太傅大人和他走的挺近的。”
“朕知道。”
容恒的消息自然比孙远扬的消息来的更加的早,也更加的详细,他冷笑一声,“温太傅既然找死,朕又怎么能不成全他,朕今天就会处置了他,也给那些想要图谋不轨的人敲一敲警钟。”
孙远扬听到他什么都想到了,也就放了心,他从凳子上起了身,对容恒拱拱手,“既然如此,那臣就回府去准备准备。”
“去吧。”
孙远扬很快退出了大殿,他一走,大殿的气氛立马又冷了下来,好半晌,容恒才喝完手里已经冰凉的茶水,茶水入口,满嘴的苦涩。他皱着眉头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又吩咐吕公公,“宣温家二小姐进宫!”
吕公公一诧,垂头掩饰眼底的惊讶,很快退了出去。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传!”
……
温怡接到容恒圣旨的时候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她跪在地上再三跟传旨的公公确认,“你、你确定皇上让我进宫?”
小公公微微一笑,“咱家是来传皇上口谕的,就是借咱家一百个胆子,咱家也不敢假传圣旨啊,温小姐快准备准备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温怡激动的在雪地里跳起来,跳的时候触碰到先前在皇宫里被打了二十大板的屁股,疼的她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了,激动的握住温夫人的手,“娘,您听到了没有,皇上让我进宫,他让我进宫呢。”
温夫人和温太傅对视一眼,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温太傅走到小公公的身边,不着痕迹的握住他的手,塞了个荷包进去,“小公公,不知道皇上召小女进宫所谓何事?本太傅可能一起过去?”
小公公颠了颠荷包的重量,笑的十分愉悦。温太傅是一品大臣,他也不敢得罪,压低声音道,“咱家也不知道皇上让温小姐进宫所谓何事,不过皇上登基以来还是头一次传口谕让哪一家的小姐进宫呢,这可是难得的殊荣啊,太傅大人可要给温小姐好生打扮一番。太傅大人就不要进宫了,皇上的口谕只让温小姐一个人进宫。”
温太傅勉强一笑,“好,那本太傅这就让人去准备马车。”
小公公点点头,“太傅大人要尽快,吕公公说了,皇上挺着急的。”
温太傅让人去准备马车,他想了想,和温夫人一起进了温怡的院子,温怡兴奋的冲进了内室,此时也顾不上屁股上的疼痛了,兴奋的让贴身丫鬟给她准备漂亮衣服了。
温夫人没有进内室,和温太傅一起站在外厅里,她听着温怡兴奋的嚎叫声有些忐忑,忍不住看向温太傅,“老爷……皇上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让怡儿进宫啊?他不是不待见怡儿吗?”
“我也不知道。”温太傅国字脸满是严肃,他看了一眼温夫人,沉声道,“我总有一股子不太好的预感。”
“老爷您可别吓妾身。”
“夫人。”温太傅握住温夫人的手,“京城中谁不知道皇上不待见温怡?这个时候让温怡进宫恐怕……”
“老爷,会不会……会不会皇上发现了您和荣亲王……唔……”
温夫人还没说完就被温太傅捂住了嘴巴,他四处看了一下,发现没有人之后才松开了她的嘴,压低声音训斥道,“胡言乱语什么,这事儿隐秘的很,皇上不会知道的。”
“那皇上他……”
“皇上的心思谁能猜的懂。”温太傅低声道,“不管怎样,皇上已经让人传口谕了,温怡总不能不进宫。”
“老爷,要不咱们让小公公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怡儿身体不适吧。谁都知道怡儿先前被打了二十大板,这会儿就说身子还没有养好。而且皇上他只是让人传了口谕,又没有下旨,应该……应该没事的吧?”
温夫人的口中都是不确定。
她的话音刚落,内室的帘子就被拉开了,温怡的脑袋从帘子后探了出来,叫嚷道,“爹娘,我一定要进宫,怡儿好不容易等到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皇上他从来都没有让女子进宫伴驾过呢,这是多大的殊荣啊,你们可不能坏怡儿的好事儿啊。”
温夫人低声训斥,“一个女儿家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